她手上的微涼傳來，還帶着淡淡的藥香，李明珏心情莫名好起來，拉下她的手：“這麼晚你怎麼在這兒？”
她道：“剛替人看病，正要回去。你也不看看這什麼地方，名能亂叫，話能亂說的嗎？”
“一時忘記了，還有。”
他眼神示意，東方永安才發覺自己還壓在他身上，連忙退開，乾咳兩聲：“總之記住了。”見對方也不應，愣愣的，嘴角略勾起，不知自顧自在想什麼，伸手推他兩下，“聽見了？”
李明珏道：“有你這麼跟我說話的？”
東方永安白他一眼走開，他跟上：“沒錯，這個名以後誰也不準叫，我一個人叫就好。”
“是這個問題？”
“就是這個問題。”
東方永安：“……”李明珏拉起她：“我送你回去，免得遇見侍衛要問這問那。”東方永安心道，被人看見他纔要問這問那吧，還有他這什麼毛病，越發喜歡動手動腳。
幸而一路除了巡夜的士兵，也沒別人，怎知第二日杜若與杜衡就賊兮兮地過來說：“昨夜你怎麼回來的？”
她道：“什麼怎麼回來的？走回來的唄。”
“不是這個，我們是問誰送你回來的？”杜若笑眯眯，“你可別不認，姜花說她看見有個男人送你回來的，快說是不是哪個侍衛？”
東方永安正襟危坐：“胡說什麼，不要命了？這裏的規矩你們還不清楚的？宮人與侍衛走太近，若被按個私通的罪名是要被處死的！你們嫌我日子過得太*安穩？”
她這麼一說果然嚇到杜衡，杜衡連忙拉杜若：“秀姐姐說得沒錯，這可不能亂說，以後還是別再提這事了。”又向東方永安道，“姐姐放心，咱不說，回去讓姜花也別說。”杜若道：“也是，我們兩這就回去叫姜花別亂嚷嚷。”說罷兩人走了，之後未聽見什麼傳言。
大半個月後，東方永安替東方蘇蘇將身上各處繃帶拆開，那些新添的鞭痕已經淡化，卻越顯得舊痕猙獰。鞭傷、刀傷、錐傷還有不知名器具造成的傷痕或銳或鈍，如一道道醜陋的蚯蚓爬滿她的背，觸目驚心。
東方永安輕觸那些傷痕，彷彿還能聽見傷痕下的慘叫與哭泣。
東方蘇蘇見她沒了動靜，不着聲色地將衣服拉起：“其他處都好了，只是手指我還覺得有些疼痛，你再給我看看。”
她道：“我一直沒問過，自那以後，你過得怎樣？”
東方蘇蘇笑：“已經過去的事有什麼好說的。”見她不語又道，“其實也沒什麼，之後我也過過一段好日子，養父死了以後我就進了戲班。你知道，鬼門關我都進過，那些日子比起來就沒什麼不好的了。”如今說來輕巧，但誰也不知道多少血淚纔將將軍千金的那一身高傲與貴氣磨得一乾二淨。“所以你不必替我難過，覆巢之下無完卵，你我各有造化，你也不見得就比我輕鬆了。不說這些，你還是給我看看手。”
東方永安托起她的手，小心翼翼將繃帶拆掉，手指關節處還留着淡淡的淤痕：“你動一動。”東方蘇蘇曲動手指，她道，“已經好得差不多，之後多活動活動就是。”
“傷到筋骨沒有那麼快好。”
東方蘇蘇一聽急道：“到花朝節只有小半個月了，我還能不能趕上？”
她道：“難說。”
東方蘇蘇臉色微變：“不行你一定要幫我，我一定要去花朝節！”不久前她舞譜交上去，秋園監已經決定選用她的。因她交上的是一份劍舞譜，秋園監說宮裏劍舞到底少，可以讓人耳目一新，又因是她所編，她本擅長劍舞，便一併決定讓她領舞。新人御前領舞是怎樣的殊榮，又是怎樣難得的機會，她好不容易掙到，決不能錯過。
東方永安疑道：“手指雖未全好，應也影響不到你跳舞，而且你作爲伴舞，別人……”她剛想說不見得會注意，見東方蘇蘇急紅臉，略有些不可思議道，“難道你是領舞？”東方蘇蘇點頭。她心下更疑，御前領舞多麼重要，秋園監竟然會交給東方蘇蘇這個新人，要麼是東方蘇蘇舞技太好，要麼是別有隱情。即便是東方蘇蘇舞技好，照常理也不會讓新人這麼快出頭纔是。
她見東方蘇蘇十分在意這次領舞，不想潑她冷水徒增擔憂分她的心，便沒將自己的疑慮說出來，只拿出一小瓷瓶：“這瓶藥酒你每天晚上盥洗以後擦擦，能好得快些。”
“多謝。”東方蘇蘇頓了一下，過來抱住她。東方永安心下一動，回抱住她，滿心就覺得以後再不能讓她受苦。
再過些時日，東方蘇蘇好得差不多，手指淤血也散去，她抱着兩把纖秀的劍來找東方永安：“幫我練舞。”
東方永安：“別的都行，跳舞可不會。”打架最在行，跳舞最沒緣，這輩子，下輩子都學不會，“你是想不開纔來找我陪你練舞吧，芙蓉園其他人呢？”
東方蘇蘇說因她休息了大半月，落下許多功課，花朝節在即，其他人都有自己的進程要顧：“也不是叫你真跳，到時我跟另一人對舞，只是讓你學她的跟我對動作而已。”
東方永安連連搖手：“不行不行，跳舞萬萬不行。”
“爲什麼不行？”
東方永安難言，拉不下那個臉，她想着自己五大三粗跟個壯漢似的，能想象壯漢跳花舞麼，只不過她忘記了，自己佔了東方永安的軀體，已經不是原來的樣子。
東方蘇蘇不樂意道：“沒多久前誰才說過要照顧我，不再讓我受苦的？”
“這個，也不用跳舞吧。”
“我不管。”她將纏着流蘇的劍丟給她，“這點忙都不肯幫，還提什麼別的。”
東方永安想想道：“算了，我就勉爲其難，大略有個樣子，別的你也別指望。”?
“就是有個樣子就行。”
說罷，二人在西苑連結內外苑的曲水邊，尋了處樹遮花繞的空處對劍。
東方永照她說的往她相反方向先繞個半圓，再往回繞個半圓，東方蘇蘇同樣繞兩回罷，劍行她腰間，她提劍輕輕格開，一個旋身，再反手一掃，東方蘇蘇亦旋身避開。只不過雖同是旋身，她的就生硬如鐵，東方蘇蘇則柔軟妖嬈，如棉如煙，所穿又是廣袖長裙，隨着旋轉，長袖揮舞，煞是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