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住在重明宮的西偏殿,紫薰給殿裏換了鮮花,出來與安陵相視一笑。紫薰還是在李明珏殿裏,只不過她算是重明宮的總管,多少得照看着點西偏殿,安陵則是直接撥給了東方永安,當她的影衛,這些東方永安倒不知道。她只是覺得安陵時而出現,時而咻的一聲又不見了。
“這是個口不對心的主。”安陵道。
“誰說不是呢,咱們那位本就是口不對心的,又來一個,這兩湊一處倒也有意思。”紫薰道。
“你瞧着殿下什麼意思?”
“殿下的事殿下自有打算,你我不必過問,做好分內的事就是。”不愧是重明宮做到總管的女人,說起話來滴水不漏。
安陵笑一聲走開,她原不是個八卦的人,只是清楚重明宮的情況,忍不住問一句。李明珏將人留着不似要做僕人的樣子,但重明宮的女主人由不得他做主,以這位的出生最多做個侍妾,先不說那高謙的孫女願不願意,就算真能,這位也不像做得了侍妾的樣子。
從她進尚藥局,她就被調去她身邊,先不說李明珏這關心的架勢不像對一個侍妾,就說她本人,外表雖平平常常,並不乖張怪異,但據她瞭解,小巧嬌弱之下藏着的是敏捷利落的身手,她也難以評定自己與她比起來是否佔優勢。除此之外,她看似懂得並遵守宮中禮儀,但她看得出那並不是與生俱來就被馴化,更像是一種刻意而爲,小心翼翼藏着掖着,然而一不留神就容易將本性暴露出來。沒錯,她的骨子裏缺乏一種對上位者本能的恭敬順從。
她體內藏着一股野性,相似之人,能嗅出同類的味道,她是一隻狼,只不過暫時披了一隻羊的皮,原因不明,但她相信等時機成熟她就會露出本性。
她甚至想明白,李明珏會被吸引,恐怕就是爲那股藏匿着的野性。
四月初一,皇帝帶着內眷往大昭國寺去,大昭國寺在城東南隅,三天前羽林軍就沿途清道,到了這一日天還沒亮就在街上實行管控。但這管控很有意思,並不是封街不讓人過,而是在街上架起人牆,留那麼一小點地方,好讓百姓盡情圍觀。
這場拜佛活動場面說大也不大,說小也不小,與南郊祭天那是沒得比。但皇帝顯然不想就這麼默默無聞往寺廟去,所以一早文武百官就從天照殿正門天照門排出來一直排到大街上。
禮鐘鳴響後,皇帝皇后妃嬪與皇子的車駕一溜啾出來,車隊前是儀仗隊一路上敲鑼打鼓,車隊後是百來個宮女太監,排成兩隊,每一個都以極正的姿勢手捧一個深漆寶盒,東方永安後來才知那都是皇家的供奉。前後都有羽林軍護持,這一行浩浩蕩蕩,大張旗鼓,是定要人盡皆知。東方永安與紫薰同乘一輛車,透過車窗可見路邊的百姓們一個擠一個圍觀湊熱鬧,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偶爾傳入一兩句:“聽聞陛下此去大昭國寺是爲祈福。”
有不知情者頓時圍過來:“什麼事,你說說。”
“就說花神祭那日獻祭舞時……”那人巴拉巴拉講得眉飛色舞,旁人聽得驚奇不已。
有人道:“你說的不對,那事過去好些日子了,我聽說陛下這次分明是爲了酬神去的,陛下做了一個夢,夢見金佛自西方而來。”
旁邊人笑道:“看你胡說八道了吧,陛下做個夢你哪兒能知道?”
又有人湊過來:“他說得不錯,金佛的夢咱也聽說了。”一時有幾人紛紛點頭表示自己也聽說。
金鈸銅鑼敲得東方永安耳朵生疼,她從腰間摸出兩個軟塞塞進耳朵,果然好多了。紫薰看她兩眼,她笑嘻嘻又摸出兩隻遞上:“給你也準備了。”
“這是什麼東西?”
“絲綿做的,效果好着呢,你也試試。”說着坐過去替紫薰帶上,紫薰笑道:“儘想些不正經的玩意。”
車隊遊街似的行了約莫兩個時辰纔到,東方永安探出頭瞧見大昭國寺外圍築一堵高高的紅牆,正門門洞即足有兩丈高,朱門重檐,並列三個門洞,甚是莊嚴巍峨。
皇帝的車駕從正門進去,隨從的車駕則拐入一條小道,由偏門進入。車子在東北偏院外院停下,小廝們送到外院就退出去,東方永安下車時,侍女已經準備好輪椅,紫薰帶着她進入廂房,她們仍是與李明珏在一處。後宮妃嬪們則住在西北廂房,與這裏隔了一片松柏和小石塔。
休整過,前面傳話來,紫薰隨侍在李明珏身邊往前面去,東方永安腿腳不便就留着了,本來李明珏帶她來就是讓她見見世面而已。人都走後,她搖着車出了廂房沿着青磚路亂逛,穿過一片細竹林,發現一座六角亭,紅柱畫棟,中間只有一口井。既然單建這樣一座亭子,這口井必然有特別之處。
她將車搖過去想瞧一瞧,被臺階攔住。背後傳來笑聲:“有人要幫忙了。”她回頭,見李明易帶着隨從走來,剛要見禮,李明易擺擺手,向隨從道:“愣着幹嘛,幫一把。”隨從趕忙過來將她連人帶椅擡上去。
李明易瞧着那輪椅有些特別,輪椅他見過,他三哥就有:“這輪椅你發明的?我瞧這個比三哥的好使多了。”
皇三子李明修腿有殘疾,她知曉卻裝作不知:“三殿下?您可別胡說,這東西常人用不了。”
“你就說再做個行不行?”
她道:“你哥做的,你找他要去。”這個哥自然就是李明珏,李明易聽她叫得親暱有點不高興:“我哥有沒有跟你說那日我也去內刑房救你了?若沒有我母妃那些人哪裏肯放你。”
“說過了,奴婢在這兒多謝殿下。”
李明易才又笑起來:“其實是我殿裏缺個懂醫術的,誰知五哥搶先一步,不過你別急,過些日子,我再把你弄過來。”東方永安心想這真是個自戀的,說得好像她很願意去豐寧殿似的,於是道:“謝殿下厚愛,我在重明宮待得挺好的。”
李明易道:“那不行,你捨命救我,我怎麼能辜負此情此意?”
東方永安差點被自己口水嗆到,乾笑道:“殿下您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我什麼時候捨命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