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邊的婢女小言瑟瑟道：“娘娘，秋園監叫咱們要小心謹慎，儉省簡樸以博得陛下歡心，早日在後宮站穩腳跟，以牛乳沐浴是否太……”牛乳是個稀罕物，內宮裏也不是每位都有，三品婕妤以上纔有，不得寵的每日不過一小桶夠喫喝。
不等她說完，洛施施翻個白眼道：“秋園監又不懂內宮裏的情況，況且她年紀大了，有些法子不適用。以牛乳沐浴，能美肌嫩膚，整個人都水靈靈的還怕陛下不喜歡？等有了子嗣還怕站不穩腳跟？我這麼做都是爲了以後，爲了不辜負秋園監的栽培呀。”
“可是，文和宮也不過才領兩三桶，咱們倒比文和宮多了。”
洛施施笑：“皇后娘娘那是禮佛的，她虔誠、簡樸總不能叫後宮都跟着她喫苦，我這點算什麼，你怎麼不說華章宮那些地方每日領多少？你就是膽子太小，庫房那幫閹人都是眼見力最好，鼻子最靈，最嗅得出風向的，他們上趕着巴結咱們，哪有不領情的道理。行啦，你也別擔心，我又不是傻子，早打聽了陛下今晚去華章宮，不會來這兒，快打理着，讓本宮美美泡上一回。”小言替她寬了衣，她進了木桶，聞着奶香，心情十分暢快，哼起曲子，“泡軟了腰肢，跳起舞來才更輕靈，陛下才更喜歡。”
此時華章宮皇帝鑾駕落地，花漵趕忙迎出來，皇帝瞧瞧宮內不見伏貴妃身影問：“貴妃呢？”花漵道：“前些日子福泉宮的娘娘來尋個方子，當時沒找着，今日找着了，娘娘見天色還早先送過去了，不想陛下這就來了。陛下請到殿內稍坐，奴婢這就去通知娘娘。”
皇帝的腳剛要下地又收回去：“不必麻煩，索性朕去福泉宮吧。”說着起駕調頭往福泉宮去。寶月走來挨在花漵身邊道：“這下福泉宮可熱鬧了，聽那邊的人過來說福泉宮的娘娘正愜意呢。”花漵哼笑一聲回頭進殿。
鑾駕進了福泉宮，婢女瞅見嚇白了臉一路小跑進去扯着嗓子通報，那廂皇帝一落轎就大踏步往裏來，趙木一面跟在皇帝身邊搭把手，一面指着跑進去的婢女罵：“毛毛躁躁成個什麼樣，這些小子丫頭越來越不濟事。”洛施施婢女小言慌慌張張迎出來，趙木道，“洛娘娘呢，怎麼還不出來接駕？”
小言結結巴巴：“不知陛下駕到，娘娘，娘娘……”人說急中生智，她一急腦子一片空白，生不出一個詞兒來。
趙木笑道：“想是在與伏娘娘說話呢，快叫主子們出來吧。”小言一臉莫名。
皇帝欲邁腳進殿，洛施施這才匆匆忙忙出來，頭髮還溼嗒嗒冒着熱氣，也沒來得及挽，衣裳穿得歪歪扭扭，頗有些狼狽，她擠出一抹笑：“不知陛下駕臨，施施有失遠迎。”
“你做什麼呢？”皇帝瞧她敞開的領口臉色有些不好，趙木示意隨從的太監們都退下。
洛施施將皇帝迎進殿內，嬌聲道：“奴未想陛下會來，正準備沐浴了就歇下，您忽然來，奴連頭髮都沒得及擦乾。”
“你這是怪朕了？”
洛施施微微嘟起嘴，嬌嗔一聲，皇帝雖是責問的話，卻沒有半點責問的語氣，這是他們之間的常態。洛施施比皇帝小了一輪，算得上是個小姑娘，充滿朝氣活力，皇帝喜歡她身上這股活力與小性子，也願意包容，洛施施十分清楚這一點，撒嬌、嬌嗔信手拈來，皇帝很是受用，這也是她新晉婕妤，卻能躋身受寵一列的原因。
皇帝道：“好了，朕應該着人先通傳一聲。”洛施施倚靠上來，他嗅嗅鼻子，“什麼味道？”洛施施撈起衣袖將手臂送到皇帝跟前笑：“您聞聞是不是這個味？”皇帝託着藕似的手臂輕輕印上一吻，“跟個小羔子似的，還有奶香呢。”
洛施施咯咯笑：“方纔沐浴我放了自己調製的香油。”
“你還會調香？”
“您以爲施施只會跳舞嗎？爲着您來福泉宮能舒服放鬆，施施一直在學呢。”
洛施施起身去拿香油時朝小言使個眼色，她將皇帝引入內殿，小言就帶幾個小太監拎着木桶從另一邊繞出來，飛似的出殿去倒牛乳。
不想剛到殿門口，伏貴妃帶着人迎面走來，邊走邊高喊：“洛妹妹，本宮來晚了，哎呀，這麼晚，你們拎這許多牛乳匆匆忙忙是要去哪兒呢？”
小言行個禮，眼神閃閃躲躲道：“回娘娘，今日喝不完，主子讓拿下去冰起來免得壞了。”
“哎，本宮來叨擾一口，快快拿回去吧。”
小言左右爲難，皇帝與洛施施出來，伏貴妃迎上去：“臣妾走了一路正口渴，快提進來，天熱，讓陛下也解解渴。”說着在另一邊挽着皇帝進殿去。臺階下小言皺着張臉向洛施施求助，洛施施氣惱地瞪她一眼跟進去，留她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伏貴妃坐定朝外頭喊：“怎麼不進來？”
小言帶着小太監們一步挪不到三寸地進來，洛施施沒法只好讓人去拿玉碗。
伏貴妃問：“陛下怎麼來了？”
皇帝道：“朕聽花漵說你來了福泉宮。”
伏貴妃笑：“正是呢，臣妾來給妹妹送方子，順道去文和宮看了下皇后，這纔來晚了。”皇帝點點頭：“什麼方子？”
“不過是些美容養顏的法子，女人家免不得愛美些。”說着拿出一張紙交給小言，“替你家主子收好。”
洛施施施禮：“謝謝貴妃姐姐。”
“怎麼牛乳還沒倒來，妹妹不是捨不得姐姐這一口吧？”洛施施臉色十分難看，伏貴妃問，“妹妹你臉色不太好，不舒服麼？”
她勉強笑：“哪裏。”招招手叫人擺上玉碗，小太監拎着牛乳桶過來，“姐姐真的要喝嗎？”
“陛下在這兒我怎麼能搶先？先給陛下倒上。”
皇帝本不知倒個牛乳洛施施爲何扭扭捏捏，當牛乳裏倒出幾片花瓣，心下就明白了，頓時沉下臉。伏貴妃訝異道：“怎麼妹妹的牛乳還加花瓣的？是個什麼喝法？”她端起玉碗聞一聞，“這味道也太香了些，倒像加了香油？說起來我聞着妹妹身上怎麼也是這個味道？”
洛施施見瞞不過去，撲通一聲跪地：“陛下，妾，妾……”
皇帝猛一起身端起玉碗往地上一摔：“你是要叫朕喝你的洗澡水嗎？好大膽子你！”
洛施施嚇得不停顫抖，頭上磕出紅印來：“就是給奴一萬個膽子也不敢，若不是貴妃姐姐……”
伏貴妃道：“妹妹說得沒錯都怪我，沒事貪什麼嘴，只是我也不知妹妹那牛乳不是拿來喝，是拿來沐浴的呀。唉，今兒我想着皇后娘娘儉省，還送了一桶去文和宮，就是娘娘不喝，賞給那些每日爲咱們奔走的下人們一口也是好的。”說着要跪下，“都怪臣妾莽撞，連累陛下，請陛下責罰臣妾。”
皇帝將她扶起：“不關你事。”朝洛施施道，“你呀你，皇后如此儉省，你卻這般奢侈浪費，你可知道這些牛乳每日多少人從多遠的牧場運回來？你可知尋常人家嘗都難嚐到？你怎，怎這麼無知！”
洛施施哭道：“陛下，施施知錯了，真的知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求陛下恕罪。”
“傳令下去，以後福泉宮只准領兩桶，兩小桶！好好反省吧你！”說罷皇帝氣沖沖離開。
伏貴妃坐下，斜着身子輕靠在引枕上，神色悠然：“妹妹怕不知東州剛剛上來旱情的摺子，不知多少人遭了災正飽受飢餓呢，光有一副好皮囊可不行吶。”
“你！”洛施施擡頭忿忿盯着她。
“別生氣，往後還是低調點，你這樣蠢笨的小姑娘本宮也不是容不下，妹妹好自爲之。”伏貴妃款款起身施施然走出去。
先頭皇帝收了洛施施她本沒放在心上，不想竟一日比一日恩寵，但那又如何，不過一點小小的手段，皇帝的寵愛是多麼飄忽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