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到聿隸鎮時果然已經人去樓空,李明珏在空蕩蕩的屋裏徘徊片刻,瞅見桌邊的廢竹簍裏丟了兩隻被狠狠蹂*躪過的紙團,撿起拆開,一張上寫着一個‘珏’字,一張寫着‘混蛋’,東方永安的筆跡,她這是在罵自己,李明珏好氣又好笑。笑者,她還好好的,還有力氣罵自己,氣者,她就這麼不明不白地離開了,連句解釋也沒有,到現在他都弄不清發生了什麼。
“殿下,人帶到了。”樞不渝去將附近知情的住民尋來。
李明珏道:“將你們知曉的都說來。”
一名村婦道:“其實咱知道的也不多,這屋子是小言的。”
“小言?”自從樞不渝口中聽到這個名字,李明珏就覺得很耳熟。
那婦人點頭:“沒錯,小言全名叫言傾心,也是新來的,在這兒住了有大半年。”說到大半年李明珏忽然想起,大半年前東方永安曾請他幫助過一名宮女,便叫小言,不由呢喃,“難道是她?”婦人繼續道:“不久前小言收留了一個女的,叫什麼咱不知道,只知道姓程,帶回來時傷得很重,也是小言日夜照顧,各種湯藥灌下去纔將人從鬼門關拉回來。”?
李明珏霍地站起:“你說她受了重傷?”
婦人不知他爲何突然變臉,喏喏道:“可不是,在牀上躺了大半個月才能動。”李明珏手握成拳,隱忍不發,婦人小心翼翼看他一眼聽他叫繼續,才又開口,“那女的很少出門,咱平時也見不到,偶爾見到也都帶着面紗,所以不知長什麼樣,只知小言待她極好,總是程姐姐,程姐姐地叫。幾日前他們出門了,昨日回來又匆匆收拾了,說是要搬家,再多咱也不知道了。”
李明珏看其他人,其他人附和:“就是這樣。”
他問:“可知搬去哪裏?”
婦人搖頭:“回爺,這個不知,自從帶回這個女的,他們總神神祕祕。”
“那黑衣人又是怎麼回事?”
一個小老頭出來道:“那是小老兒半夜起身去茅房瞧見的,現在想想也許是眼花。”
問得差不多,李明珏叫人給了村民些許報酬。
從山上下來,一路上他若有所思。照村民所說,小言所救的多半是東方永安,東方永安因某種原因身受重傷從曲水跌落,被小言由灈水救上岸,且至今仍在被殺手追趕。如果這些殺手背後的勢力很大,甚至是宮裏的人,那也就可以解釋她爲什麼不回宮,爲什麼要與他錯肩而過。想到這裏,李明珏臉色陡然陰沉。
忽然驅馬走在側後方的樞不渝朗聲:“見過永昌王。”李明珏擡頭赫見他們已到聿隸鎮口,對面李明易騎一匹高頭大馬昂首而立,身後帶一隊府衛。
“你怎麼來了?”他問。
李明易道:“五哥又爲什麼來了?五哥爲何而來,我便爲何而來。”見他有些詫異,李明易笑,“不是隻有五哥哥一個人消息靈通。”他過來與李明珏錯身,用只有兩人聽得到的聲音道:“她喜歡你,我可以就這麼看着,她嫁給你,我也可以看着,但你竟然將她弄丟了,我不能再看下去。反正你已經娶了珊珊,那她是我的了。”李明珏沒想到他會當面說出這番話,他知曉他的心思,但一直以來並未逾矩還以爲他放棄了。
時聿隸鎮官員聞風而來,李明珏不欲逗留,驅馬離開,一回到東宮就將繮繩甩給樞不渝,自己徑往伏珊珊的零露殿去了。伏珊珊正在與婢女試新得的胭脂,見他來,起身相迎。哪知李明珏忽然一把掐住她的脖子直將她抵在妝臺上,伏珊珊後背撞得生疼,急忙求饒。侍女同夢不知他爲何突然發難,嚇得魂飛魄散,撲上來拽住李明珏,李明珏冷冷喝了聲:“滾。”伏珊珊眼神示意同夢退下。
“五哥哥這是怎麼了?珊珊有什麼做得不對,五哥哥直說就是,這樣嚇到珊珊了。”
李明珏不爲所動,手上的力道絲毫不減:“是你派人綁走了她?是你派人殺她?不對,你沒那個本事,是不是還有伏貴妃的份?”
李明珏額上青筋暴出,猶如凶神惡煞。伏珊珊很是害怕,想辯解卻被扣住脖子,臉色漲得通紅,只斷斷續續擠出幾句話:“什麼人?珊珊不知道你,在說,說什麼。五哥哥,你這個樣子,珊珊好,好怕!”
她泫然欲泣,楚楚可憐,李明珏卻好似鐵了心要殺她,伏珊珊驚恐地掙扎起來。眼看當真要被掐死,安陵忽然衝進來,拉開李明珏:“殿下不可以,你冷靜一點!就這樣殺了她,名不正言不順,如何向伏貴妃、伏鑄遠交代?”
“你走開!”李明珏不依不饒。
“殿下!”安陵擋在伏珊珊跟前。
李明珏像是陡然泄了氣,扶額回身尋了把椅子坐下,沉默許久方纔開口道:“安陵,去彤凰殿,告訴卡琳娜晚上我會過去。”
安陵:“我讓婢女去傳話。”
“不,你自己去。”安陵猶豫,他道,“你放心,我不會衝動。”
安陵走後,他朝伏珊珊道:“過來。”伏珊珊猶驚魂未定,瑟縮不敢上前,李明珏緩和臉色伸出手,“過來,別讓我再說第二遍。”伏珊珊這才畏畏縮縮走過來,卻不敢將手給他。
李明珏拉過她,輕輕撫上她脖子上的紅印:“真的不關你的事?”伏珊珊嚇得發顫,直搖頭。“方纔是我太沖動,嚇到你了。”伏珊珊擡眼,見他眉眼已恢復往時柔和,是她熟悉的樣子,哇一聲哭出來撲到他懷裏:“五哥哥,你那個樣子嚇死我了!”李明珏有一下沒一下地撫着她的背安慰。
安慰了她一會兒李明珏便走了,伏珊珊方纔還嚇得半死,此刻已經眼角帶淚猶含笑,坐在妝臺前戀戀看着銅鏡裏的自己。同夢急步進來,見到的便是這副光景:“主子,您沒事了?”
“我就知道,五哥哥不捨得殺我的。”
同夢急道:“都什麼時候了!奴婢真的差點被嚇死!方纔的殿下好可怕,從來沒見過他這個樣子。”
伏珊珊回頭:“你說得對,從前的五哥哥溫柔體貼,對我說話連聲音都不肯大一點,他怎麼變了?”想到方纔的李明珏,她就忍不住膽寒,“一定是程秀那個該死的!是她讓五哥哥變成這個樣子。不過好在那個女人已經死了!”她堅信是程秀的原因,而不肯接受也許是自己從未真正瞭解過李明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