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東方皇后傳 > 第199章 第 199 章
    涼亭內,伏貴妃與瑾妃坐在皇帝左右側,侍衛太監們守在亭外,花漵與那男子顫巍巍跪着,伏貴妃道:“你二人誰先說?”那男子道:“小的是殿前衛一名侍衛,名叫孫康,今夜值守,收到阿漵,不,花姑娘的信,說有要事相商,於戌時一刻約在月白門見。哪知到了那裏卻被人偷襲,後面小的也不知怎麼會出現在假山石洞。”

    瑾妃道:“也就是說,你二人確於今晚相約?”

    伏貴妃臉色不好,花漵急忙道:“不是,我沒有約他。”又問孫康,“你收到我的信?可我並沒有寫信約你。”

    孫康疑惑:“你沒有?那這封信?”他從腰間拿出一張散發着香味的花箋,箋上字體秀麗,一看便知出自女子之手。花漵愣住,因花箋上當真是自己的筆跡,且連箋紙都是自己慣用的,可自己明明沒有寫過。心中正打鼓,便聽瑾妃道:“不如給伏姐姐看看,是不是花漵的筆跡,若非花漵所寫,也不能冤枉了她。”

    花漵擡眼看她,以自己多年摸爬滾打以及跟隨伏貴妃歷遍風雨的經驗,從方纔開始,瑾妃似乎總是善解人意地替她說話,但實則句句綿裏藏針,一不小心就要被扎。

    伏貴妃顯然也明白,不樂意道:“即便是花漵的筆跡也不能說明什麼,大街上隨便找個教書先生都能模仿筆跡。”

    瑾妃道:“那姐姐的意思,這確實是花漵的筆跡。”她不再說什麼,意思卻再清楚不過。

    花絮心下發慌,被人當場撞見私會男子,還是被皇帝,那是死路一條,罪無可赦。這皇宮裏的所有女人都是皇帝的,即便身份最卑微的宮女,哪怕一生都不會被皇帝臨幸也必須保持冰清玉潔。她額上不禁冒出豆大汗珠,忽然想起引她前來的書信自己多了個心眼都留着了,於是道:“我有證據證明不是私會,而是被人陷害。”

    伏貴妃喜道:“既有證據還不快拿出來!”

    花漵從懷中摸出幾張信紙:“賊人給我這封信,讓我按照信上指示行動,然後在指定之地,用一張張預留的紙條將我一步步引入陷阱。”她呈上信紙,“請陛下明察。”

    太監將信紙轉給皇帝,皇帝看了一眼,臉色卻愈發陰沉,轉遞給伏貴妃:“愛妃自己看看。”伏貴妃急急掀過一張又一張,最後望向花漵的眼神染上悲涼。花漵心下一咯噔,他們都不應該是這種神情纔對,便聽伏貴妃道:“這些真的是證據?你再找找是不是拿錯了?”花漵不明所以,伏貴妃將信紙交還給她,“你自己看看吧。”

    花漵接過,一張張掀過,眼睛越瞪越大,滿滿的不可思議。沒有,紙張上什麼都沒有,一個字也沒有!她像被抽盡力氣,跌坐在地喃喃道:“不可能,怎麼可能,明明……”

    瑾妃道:“花漵你竟然用幾張什麼都沒有的紙就想糊弄陛下?你也是宮裏的老人了,爲何如此糊塗,不但做錯事,還妄想欺君!”

    花漵這下真慌了神,卻又百口莫辯,只重複道:“我沒有,不是這樣的,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伏貴妃亦覺事態不妙,向皇帝懇求道:“花漵跟了我這麼多年,做事周全,爲人再規矩不過,她不會做出如此,如此苟且之事,更不敢戲弄陛下!陛下將此事交給臣妾,三日,臣妾一定差個水落石出,給陛下一個交代。”

    只要皇帝將事情交給她,她就有辦法保下花漵,甚至將這一出換一個完全不同的唱法。

    哪知瑾妃道:“此事要查清其實不難,不需三日。”

    皇帝問:“如何?”

    瑾妃笑,她不再掩飾,眼中露出勢在必得的神光:“只需請婆子們來驗明,她是否仍是完璧之身即可。”

    她這般提議,伏貴妃隱約覺得不妙,看向花漵,見她眼中光彩退去,就知道完了。直到前一刻,花漵都沒有放棄掙扎,但瑾妃話一出,她的眼神暗下去,如火堆被掐滅最後有一絲光亮,向所有人宣告,婆子們只會查出一種結果。

    伏貴妃也禁不住呢喃:“怎麼會?”花漵有一個情郎,她是知道的,她的情郎在殿前衛當差,他們偶爾會偷偷相聚,這些她都知道,她原本打算再過個一年半載就將花漵放出去,給她一份豐厚的嫁妝讓她好好嫁人,作爲這些年她盡忠職守的賞賜。花漵是她的心腹,是她最得力的左右手,甚至可以說是她的親人,離了她,她連日常生活都會受影響,所以她多留了她這些時日,想着多過個一年半年的去與皇帝說明也不遲,豈知會就此橫生枝節。

    花漵已經二十八,按照尋常女子嫁人的年齡來說已是老姑娘,她早該出宮的。思及此,伏貴妃心上一陣絞痛,再顧不得其他,跪到皇帝跟前,她已經很久沒向任何人跪過,即便是皇帝。皇帝亦吃了一驚,聽她道:“是臣妾的過錯,有一件事臣妾早該向陛下稟明,只因臣妾私心耽擱了。”皇帝大略知道她要說什麼,道:“你說。”

    伏貴妃手掌交握,鄭重磕一個頭:“陛下容稟,花漵有一個情郎,她與情郎兩情相悅,海誓山盟,臣妾早已知曉。本該阻止她二人,但臣妾不忍拆散有情人,且有意等花漵出宮,讓她嫁與她的情郎,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是臣妾的縱容,致她二人犯下如此大錯。又臣妾本可早日稟明陛下,卻因私心想多留花漵些時日,讓陛下撞見今日的不堪。陛下若要責罰,理所應當,臣妾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只求陛下連臣妾一併懲罰,卻饒花漵一命。”

    今日一局,瑾妃本成竹在胸,定要斷伏貴妃一臂。如果伏貴妃強詞奪理胡鬧一通引起皇帝厭煩,或者她乾脆斷臂自保,花漵今日都是必死,然而她卻說了這樣一番情真意切的話。皇帝見過太多,經歷過太多,若說有什麼能夠打動他,只有真情。她說出這番話,瑾妃就知道皇帝會動容,花漵死地而現生機。

    果然皇帝面色緩和,沉吟良久,問道:“你二人果兩情相悅?今日若朕賜你二人同赴黃泉,做一對地府鴛鴦,可有怨言?”

    “陛下!”伏貴妃急道。

    皇帝擺手示意她不必多說,瑾妃卻知他問的是死,給的卻是生,不由看向花漵與那孫康,好奇皇帝給出生的機會,他二人能否抓住。若能抓住,今日即便不能除去伏貴妃這最得力的臂膀,她也認了。

    他們都在等二人的選擇。

    花漵直起身,面上有一種慷慨赴死的大無畏:“謝陛下隆恩,我二人已定下生死盟約,上窮碧落下黃泉,不離不棄,能攜手共赴黃泉,亦是美事。”她轉頭看孫康,深情款款,“孫郎,我們來世再續前緣。”

    皇帝眼中流露欣賞之意,正要開口赦免她二人,怎料那孫康忽然匍匐於地呼喊求饒:“求陛下明鑑,小人真是被冤枉的!花姑娘是貴妃娘娘身邊的紅人,小的不過是殿前一名守衛,哪裏能夠高攀!小的與花姑娘並非什麼情人,也從未私會,就是給小的一百個膽子,也不敢違反宮規!”

    花漵喝道:“孫郎!”

    孫康急急勸她:“承蒙姑娘厚愛,小的不敢受,姑娘快告訴陛下,咱們之間什麼也沒有!”

    見他眼神閃躲,連與自己對視都不敢,花漵失望了,眼中噙淚,搖頭道:“你在說什麼?你就這麼怕死嗎?怕到我們之間所有,那些花前月下,那些海誓山盟都不要了嗎?那些你曾說過的,海枯石爛也不能將我們分開的話,你都忘記了?”

    孫康急紅了臉:“花姑娘這種時候,你就不要再胡說了!我不知你爲什麼這麼陷害我,我與你無冤無仇。”

    從方纔的急於撇清,到現在竟開始反咬,花漵如墜冰窖,心下冰涼,冷笑道:“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呵呵,這世上當真沒有至死不渝的情愛?是我太傻太癡了嗎?”她仰起頭,呆呆望着亭外漆黑,心中的那一點火熄了,眼中的那一點光滅了。

    “陛下!”她向皇帝叩頭,“一切都是奴婢的錯,是奴婢不知廉恥,穢亂後宮,與娘娘沒有絲毫關係,她只是,太愛惜奴婢,捨不得奴婢。奴婢既做錯了事,願一力承擔。”又向伏貴妃叩一個頭道,“奴婢以後不能侍奉娘娘,娘娘不必太難過,也不必替奴婢惋惜,只願來生,奴婢能將眼睛擦得亮些!”說罷猝不及防起身往亭柱上撞去。

    “花漵!”伏貴妃再無往日的尊貴雍容,撲過去接住她滑落的身軀,驚慌失措地想要伸手捂住她額上的血窟窿。花漵這一下撞得太厲害,根本沒給自己留後路,頭殼都凹下去一塊,當場沒了氣息。“陛下,血,好多血,臣妾止不住……”很多年,沒有人見過伏貴妃像今天哭得這麼無助。

    皇帝嘆息,過來將她扶起,憐惜地按在懷中,不讓她再看花漵,回頭冷冷吩咐:“將人以華章宮總管的身份厚葬,至於你。”他看一眼孫康,“擅闖內宮,欲對花總管不軌,杖斃。”孫康不停磕頭求饒,皇帝不聞,攬着伏貴妃離開。

    走過瑾妃時,伏貴妃掙脫皇帝,上去狠狠給她一巴掌,兩人對視,卻都是一言不發,各自淌下淚水。無聲之中,憤怒與惋惜不一樣的心情交織在一起,如潮水洶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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