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東方皇后傳 > 第 220 章 第 220 章
    夜冷風急,馬蹄陣陣鐵甲寒衣,肅王的人馬開進皇宮,宮中形勢已定,夏侯雍與韓章各領羽林軍與殿前衛前來拜見。李穆問:“陛下在何處?”韓章回:“獨自在宸元殿,屬下命人將那裏圍住,不許任何人進出。”李穆點頭下馬,將鞭子給身邊的人,手一揮命人將羅劍帶上來,“本王就讓你看到最後,隨本王去見陛下。”羅劍罵罵咧咧被拽往宸元殿。

    肅王大踏步而行,風將他玄色的披風吹起,獵獵作響,他像一名勝券在握的狩獵者走向已在他的獸夾中無處可逃的獵物,雙目灼耀,氣勢無匹,無可阻擋。此夜一過,天下將爲他震顫,山河將聽他號令,一想到此,肅王就按奈不住地興奮。

    他像一陣風捲進宸元殿,空蕩的大殿迴響他噠噠的腳步聲,皇帝費力擡頭,朦朧之中看見一個高昂頭顱、不可一世之人踏入。他將隨從盡數留在殿外,隻身入殿,皇帝知曉終於到了這一刻,而這最後一刻對方打算與他單獨一面。也好,他不想走的時候還要忍受那些吵鬧。

    皇帝露出一個淡然的笑:“你來了。”不是疑問而是意料之中的肯定,三個字,沒有驚惶、不解,甚至沒有憤怒與責怪,波瀾不驚,就好像最平常的日子,如做過的無數次接受他兄弟的朝拜。

    “陛下不愧是陛下,臨危不亂、穩如泰山1。”

    “只可惜朕這座山要塌了,你能成爲下一座鎮守大辰的泰山嗎?”

    李穆笑:“要成爲那座山的不是我。”他從袖中抽出一卷明黃的織錦,在皇帝面前鋪開。皇帝再熟悉不過,那是聖旨的樣子,他半闔眼,一絲慵懶一絲輕蔑道:“朕的眼睛不好使,你念給朕聽。”李穆念道:“朕自即位以來不敢有負皇天后土,列宗列祖,爲祈風調雨順、保國泰民安,夙興夜寐、夜以繼日,恐力有未逮,終至心涸力竭,朕躬難以爲繼,實不忍棄萬千生靈於不顧,奈何天命已至,壽數將終。幸有皇六子規矩肅然、言不以邪、行而以善,休聲美譽、聖德偉懋,宜應天順人,承大統、即皇帝位。”

    他方唸完,皇帝慘笑:“朕竟不察內宮與你勾結之人乃是伏瑟,如此說來伏鑄遠與你也是一道的?”

    “否則本王也不能回來得如此順利。”

    “臨到嘴邊卻拱手讓人,朕到底小看你了。”

    李穆道:“一切已在本王囊中,不過一個名位而已。橫豎是給你兒子,陛下就順應天道,在這道聖旨上蓋上帝印,我會讓李明易遵守禮制,爲你持服二十七日,而後佈告內外,於你我皆好。”

    皇帝不置可否哼笑一聲:“小弟之願,朕倒想成全你,奈何無法。”他手指掠過御案,笑得諷刺。李穆目光在案上巡過兩番,發現不見玉璽,臉色丕變,急呼韓章入內,韓章亦是一驚,十分肯定地說殿外裏三層外三層守着,未有疏漏。

    “看樣子,你這卷兒它就只能是塊布帛,變不成聖旨,可惜了上好的蠶絲。”

    李穆忽然發現趙木不見,質問:“趙木!趙木去了哪裏?”他讓人殿裏殿外搜個遍也沒發現那老奴行蹤,回到皇帝跟前,雖急卻仍算鎮定,“你讓趙木帶走了玉璽?那麼重要的東西,國之根基交給一個老奴?”皇帝道:“朕將它交給應得之人。”一旁韓章道:“怎麼辦?丟失玉璽……”丟失了玉璽可不是小事,沒有玉璽名不正言不順,聖旨不是聖旨,各種諭令少了皇家威信加持,更別提大小奏摺的留髮都失了幾分理直氣壯。

    李穆止住他,朝皇帝一笑:“抓一個老奴有何難,不過費些時日,退一萬步講,就算真讓他逃出去,老奴手裏的玉璽還是玉璽嗎?”

    他退後幾步,甩起披風領韓章在御案前跪下,拱手高聲道:“時辰已到,請陛下昇天!”

    “朕與列祖列宗會在天上好好看着你!”皇帝雙手攤開,端正而坐,至死不失一絲帝王之威嚴。

    皇帝死後,李穆緩步踏出殿外,韓章高喊:“皇帝賓天!”

    “陛下!”羅劍頓時哭倒在地,趁人不備奪了劍欲以死表忠被阻,李穆命人將他暫且帶下去看管起來。

    這邊太監們高呼:“陛下駕崩!”四下傳訊而去,一時整座皇宮充斥着皇帝賓天的喊聲,尚在抵抗的侍衛、羽林軍聞訊猶如失了最後一點指望,棄械而降,後宮女眷或有爲皇帝痛哭不已者,或有自覺不能活而自裁者,生死各異。

    飛絮宮因皇帝賓天的喊聲更添一股淒涼,月橋滿面慘愁:“娘娘,陛下駕崩了,咱們……”瑾妃嘆口氣:“皇宮失陷,大辰變天了。”她牽住月橋的手,“你怕不怕?”月橋道:“與娘娘在一起奴婢不怕。”

    “路至盡頭,你我主僕同行,無所畏懼矣。”

    話音落,聽得宮外守衛道:“見過伏娘娘。”瑾妃露出一個‘終於來了’的笑,看着那已經等了許久的人從殿門踏入,容光滿面、勝利之姿。“妹妹沒想到再見本宮會是這種情形吧?唉,這天怎麼好像變了?不對,這天是塌了啊!”伏瑟帶着一溜宮女進來,趾高氣昂地看着瑾妃,她本比瑾妃高、處境又天差地別,頗有些居高臨下的意味。

    最後了,瑾妃乾脆撕破臉皮,也不見禮:“這裏又無外人,伏瑟你何必假惺惺呢?心裏恨本宮恨得牙癢癢吧啊?還要叫本宮妹妹,我都要替花漵問一句你有沒有心?”

    因爲是勝利者,所以伏瑟並不惱:“你不用急着激怒我,我來是好心帶幾個消息給你。一是陛下已經駕崩,你們這些女人沒有指望了,你們的命運都將掌握在我的手裏,是死是活由我說了算,當然,別人死活不一定,你卻是必死無疑,所以本宮叫你別急,本宮的人是定要替她報仇的。第二件,除了咱們的陛下,還有個人,廢后張氏也死了,你沒看見,屍體就那麼丟在道上,實在可憐吶。那個女人恐怕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會是這麼一個悽慘結局,本宮不忍,叫人簡簡單單收埋了,皇陵地方寶貴,沒她的位置呢。”說着咯咯笑起來。

    瑾妃聽畢,莞爾一笑,薄施粉黛的臉溫婉秀麗,美貌絲毫不輸盛妝之時:“那你又是否想過自己會是什麼樣的結局?與虎謀皮終害人害己,李穆豈是你能掌控之人?愚昧如你尚不自知,還沾沾自喜。”

    伏瑟不以爲意,她的兒子即將成爲皇帝,自己也將成爲尊貴無比,後宮之中最有權勢的女人,外朝有兄長坐鎮,沒有比這再完美的局面,她有何可憂,有何可懼?只需一心等待人生的巔峯時刻到來。在她眼裏,瑾妃一個瀕死之人,此時所說的任何一句話都只不過是最後的掙扎與嫉妒罷了。她氣定神閒道:“我還要告訴你的一件事便是,我兒將會是那個登上皇位之人,料你們都沒想到吧?”

    “肅王肯替他人做嫁衣?”

    “呵,這就是我與你們這些長居深宮、目光短淺之婦人的區別。你當今日發生的事,是三言兩語就可以向天下交代的嗎?”

    “做人傀儡,你也不怕反噬。”

    伏瑟但笑不語,誰被反噬誰是傀儡還是未定之數,不過這些都不必說與一個快死的女人聽。“本宮不與你廢話了。”她看一眼殿外,天初露白,舉掌一擊命婢女捧上來只漆盤,盤上放三樣自裁之物,毒藥、匕首與白綾,“雖你害死花漵,我恨不得叫你死無全屍,但我兒初登大寶,本宮多爲他祈福積德,就留你全屍。天已亮,正是上路的好時候,你自選一樣吧。”

    逼命之刻,瑾妃泰然自若,絲毫不掙扎,她從容過來拿起裝有鴆毒的瓶子,利落打開仰頭飲下,將瓶子一丟:“伏瑟你別太得意,天道無常,當心樂極生悲。你放心,我會在奈何橋這邊等着你。”毒很烈,不過片刻,她便提不上呼吸,嘴角血流不止,在月橋痛心的呼喊中,撐着桌子的手鬆開,瑾妃順着桌沿慢慢滑倒下去。

    這一生她努力過,也盡力了,雖十有八九不如意,活得不算漂亮,但也不算難看。她對自己的一生,不十分滿意,卻也並不失望,唯覺遺憾的是與孩兒緣薄,只能寄望於來生。她安然閉上眼,能走得體面,自己不算福薄,給自己這一生畫下一個中規中矩的句點,何需不甘,何需怒罵。

    瑾妃斷氣,月橋掙脫鉗制跪行到她身邊,淚流得太多,她反而靜下來,將瑾妃屍身安放好,鬢邊的亂髮整理好,輕輕呢喃:“娘娘稍等,月橋這就來。”隨即躍起抓起漆盤上的匕首狠狠扎入心口,而後輕輕地彷彿害怕驚醒瑾妃一般,伏於她身邊。

    月橋的舉動讓伏瑟憶起花漵,不免動容,於是吩咐讓她陪葬於瑾妃之側。

    她緩步走出飛絮宮準備迎接勝利的曙光,卻見一名婢女匆匆而來。婢女向伏瑟耳邊悄言幾句,伏瑟立時就變了臉色,道:“快隨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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