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東方皇后傳 > 第 232 章 第 232 章
    夜色蜜沉,月朗星疏,坐落在東區天府街的攝政王府內人來人往,熙熙攘攘,明燈錯落,燭火璀璨,各處張燈結綵、火樹銀花,到處都是歡聲笑語、談笑晏晏,好一派盛況,熱鬧堪比新年。

    王府大院裏分內外院兩處擺宴,外院爲四品以上官員,內院爲王公貴族、皇室宗親,那些大老遠跑來卻沒能進院的在王府前搭一街喜篷也算湊合。莫說還能得王府招待,哪怕只是喝一口酒,甚至就在王府門前走上一回,與王府總管搭上一句話也能叫他們與有榮焉,回去夠吹噓好一陣子。

    廳中冶豔嫵媚的美姬步履輕盈地在席間穿梭,玉手捧玉壺,衣帶生香。樂師賣力地演奏,中央的舞姬旋轉騰躍,翩然起舞,妖嬈腰肢如細柳扶風,在那一雙雙直勾勾望過來的眼睛中留下撩人心魄的舞姿,正是嬛嬛一嫋楚宮腰,繾綣銷魂醉夢死。鶯歌燕舞、瓊漿玉液、燭影杯光、滿室馨香,叫人直願沉醉其中不願醒,只除了一人。

    高座上的人手握酒樽一臉陰鬱地看着下方推杯換盞、觥籌交錯,並且隨着時間推移,臉色愈發難看。若在平日趕上這樣的熱鬧,看見這些妖豔美姬,李明豫早已魂飛天外,不知自己是誰、今夕何夕,但現在他滿腦子都是李穆一個臣子居然敢將他這個天子晾在一邊!沒錯,宴席已經開始,身爲主人兼壽星的李穆竟然還沒出現,從來都是臣等君,哪有君等臣的!衆大臣看他臉色不妙,更是不敢上前搭話,倒頗有幾分冷落了他的意味。

    李明豫悶頭喝一口酒,恨恨盯着門口,下邊有多熱火朝天,他就有多憤懣。

    終於那個遲來的身影出現在院中,等他滿臉堆笑,一路招呼過來,又是好半天。李穆大步走進來,朝他躬身一拜,道一句:“臣爲瑣事纏身,是以來遲,還請陛下見諒。”原想劈頭蓋臉訓斥幾句的李明豫便不得不嚥下怨怒之氣,將到嘴邊的“好個千呼萬喚始出來”硬生生吞回去,勉強換上笑臉:“攝政王日理萬機,不似朕這般清閒,有攝政王幫扶,是朕亦是大辰的福氣。”

    皇帝都這麼說了,衆大臣便放心圍上來,你一言我一語地誇讚,衆星拱月一般,卻不知皇帝在心裏將他們挨個罵遍。

    宴過一半,諸人微醉,便有人藉着酒意湊到李穆身邊,細數今日自己獻上了什麼好寶貝,李穆斜靠在椅子上,雙眼半開微闔,似聽着又好似沒在聽。平日峨冠博帶、整衣肅容的官員們喝得東倒西歪,更有甚者隨意坐在軟綿精美的地毯上拽住美姬不撒手,哪裏顧得上莊重形象,廳中春意四起,樂聲也變得軟靡。

    一片昏沉渾噩中廳門忽被推開,晚間涼氣隨着一道倩影吹進來,吹得桌邊地上四仰八叉的人們一個激靈。來人越過醉鬼們,甚至也沒看一眼高座上的人,徑自走到李穆跟前行個禮,捧上一隻大紅錦緞覆蓋的禮品盒:“奴婢檀淑奉貞恭太妃娘娘之命,前來送上賀禮,恭祝攝政王萬壽無疆。”她打開禮盒,“這是建業元年秋狩先帝親自獵下的一隻吊睛白額虎皮,剝得很完整,娘娘說金銀珠寶送王爺這樣的人太俗氣,只有這張虎皮才配得上您。”

    李穆來了興趣,將虎皮拿出,果然毛皮保存得十分光亮,兩處耳朵嵌着兩塊雞卵大小的紅瑪瑙,額上還能清晰看見兩撮白毛和一個大大的‘王’字:“這樣的好東西,又是先帝遺物,娘娘何不自己留着?”

    “當初先帝隆恩將虎皮賜給娘娘,娘娘因看不得這些便一直沒拿出來,如今未免睹物思人,更是見不得,卻又不忍這樣的好東西白白灰飛煙滅,思來想去您是最合適它的主人。”

    “哦?在太妃眼裏,本王竟是最合適的嗎?”李穆的眼睛有意無意飄向高坐的皇帝。

    李明豫走過來:“攝政王英雄了得,沒想到太妃身處深宮倒也耳目靈通。”檀淑這纔看見他的樣子驚訝道:“奴婢眼拙,原來陛下也在,陛下竟是親自來給攝政王爺祝壽麼?陛下對攝政王爺的恩寵真是叫人歎服。”李穆臉色變得有些難看:“哪裏比得上太妃,深宮大院也不能耽誤她老人家趕來示好。”

    檀淑一笑,不再與他逞口舌,向李穆道:“娘娘的話,奴婢代爲傳達了,‘哀家的心意攝政王自然明白,以後的日子還長着’。”說罷向李穆與李明豫福了福身,道句告辭退去。

    “太妃什麼意……”思還沒說出口,李明豫就被湊過來祝賀的人擠開,看着那邊火熱一片,自己這個正兒八經的皇帝竟無人問津,簡直前所未有,聞所未聞,好不容易壓下去的鬱結之氣又涌上來,咿咿呀呀的樂聲吵得他頭昏腦脹、耳鳴眼花。這席他是再也待不下去,他覺得他們都像看螻蟻一樣輕視他,每個人都在等着他的笑話,甚至他能聽見他們敷衍的笑容下藏着的真心話:瞧那可憐蛋,還以爲自己是皇帝,不過是個任人擺弄的玩偶;瞧他那洋洋得意的樣,換做別人早坐不住了,他還能安然飲酒,好個好沒臉沒皮的。

    耳邊嘰嘰喳喳的議論,躲也躲不掉,一時他有種全世界都在嘲諷他的感覺,饒是李明豫沒臉沒皮也坐不住,招呼也不打,捂着耳朵,踉踉蹌蹌逃離宴席。

    “哎,陛下怎麼說走就走了?”發現的官員疑問。

    有人道:“不早了陛下也該回宮了,走了也好,咱不是更盡興?”

    “說得也是。”一羣人又自顧自玩鬧開。

    飛似地出了王府,冷冽的空氣陡然捲入氣腔,讓滯塞的胸口稍稍順暢。李明豫扶着額頭,清冷到慘淡的月讓他稍微清醒,卻又悲從中來,眼看自己都出來了,鑾駕邊那羣人還在打盹偷懶,悲涼更甚。上去狠狠踢一腳:“都死了嗎?沒看見朕出來?”被踢的人連滾帶爬爬起,低頭哈腰道:“席還沒散,陛下怎麼就出來了?”

    “朕想什麼時候出來就什麼時候出來,想什麼時候走就什麼時候走!還用等宴散?到底朕是皇帝還是他……”汪全趕忙上來捂住他的嘴,小心翼翼環視四周:“我的乖乖,主子,這可是在攝政王府門前!”

    李明豫聽他這麼一說自己也嚇了一跳,想罵又不敢,不罵心裏堵得慌,鬱卒得臉都白了,汪全趕緊將他扶上鑾輿,吆喝着擡走。

    李明豫那副氣急敗壞的樣子別人沒瞧見,有一人倒是瞧得清清楚楚,因他就倚靠在廳外的廊柱上,看着李明豫氣急敗壞從身邊走過,哼笑一聲,頗爲鄙夷,仰頭喝口酒,目光幽幽望向閣樓方向。

    “喲,韓統領一人把酒對月,是在想什麼心事呢?”幾人一身酒氣,滿面譏笑勾肩搭揹走來。爲首乃是李穆直系下屬之一,孫青,嘿嘿一笑道:“不對,你們都說錯了,什麼韓統領,人現在是韓司隸校尉大人!”他拉扯諸人,“過來,都給我一個個站好,見過韓司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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