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瑟漫不經心哦一聲:“你倒說說旁人是哪個?”
魏陶躬身:“奴不敢,這裝着稻草的腦袋怎敢在娘娘跟前班門弄斧?”
“難爲你倒說出這番話來。”
“奴的主子是陛下與娘娘,喫喝過日子都系在您們身上呢。”
“你繼續說,有什麼法子?”
魏陶稍稍一頓,壓低聲音:“小的跟在陛下身邊,知道陛下原是有一番抱負的,無奈實是沒有個能搭把手的貼心人。當然,倒不是小的不貼心。”他誒嘿一笑,“實是小的幫不上什麼忙。陛下所念之人,不瞞娘娘,奴亦有所耳聞,若有那等奇女子在身邊,對陛下必有助益,再不濟,也能叫陛下心中有個倚靠,不至消沉下去。”
檀淑不滿:“你的意思就是娘娘也不夠貼心咯?”
魏陶趕忙垂頭拱手:“不敢,小的意思娘娘明白。”
“你是說,陛下既念着,不若就將那人找回來?”貞恭太妃微蹙眉頭,緩步上臺階,半疑半信道,“有用嗎?”
魏陶快步跟上伸手給太妃搭一把:“娘娘有所不知,每當陛下心情不痛快就喜愛到城郊馬場去,除了跑馬,還有個原因,便是去看那隻汗血寶馬疾風,小名叫紅棗,據說還是那人取的。那馬場原已廢了,也是陛下給保下了。”
伏瑟微挑眉:“易兒竟對她如此上心?”東方永安與李明珏未成婚之前,她倒是知曉李明易常與他們混在一起,成婚以後,便少了往來,李明易常往清倌館跑,自己只當他是過了新鮮勁,喫喝玩樂去了。後來發生除夕之變,東方永安不知所蹤,李明易更是沒怎麼提過,她便沒在意,本就不是什麼值得在意的重要人物。不成想,如今竟從喝得酩酊大醉的李明易口中,聽到那個早被自己拋諸腦後的名字被一遍遍念出,帶着無限懷念、珍惜與眷戀。好似太痛苦,只能將藏在心底的名字拿出來才能讓自己好過一點。
檀淑半疑道:“可是那位大婚當夜就失蹤的前太子良娣?”彼時她尚在某個宮殿裏當個小領事,雖不在這些呼風喚雨的貴人宮裏當差,八卦倒是沒落下。要說還是那位良娣的經歷着實奇了些,先是大婚之日失蹤,回來後又將皇后拉下馬,後來未回東宮,直接頂着良娣頭銜到當時的寵妃宮裏當差。奇的是東宮也沒有任何說法,竟由她去了,這種事自她入宮聞所未聞。“可,那不是陛下的……五嫂嗎?”皇帝喜歡自己的五嫂,貞恭太妃們還在商量將人找回來?檀淑呆住,感覺自己的腦子有點不夠使。
魏陶道:“眼下情形,要說還有誰能讓陛下振作起來,依奴之見,只有那東方姑娘了!”
伏瑟斜睨他一眼:“本宮有點看不懂你了,先前陛下帶回來那四個,本宮雖也看不上,但若不是告發……”
“非是小的告發。”魏陶誠摯道,“娘娘明鑑,小的說與不說,結果都是一樣,那四個人逃不過一死。但這位不同,她有一個那四人都沒有的優勢。”
“怎麼說?”
“她是女子!若叫王爺知曉陛下耽於兒女私情,不但不會引起警覺,反而會讓王爺放鬆警惕。”
伏瑟沉吟:“你說的倒也有些道理。本宮不需她給易兒什麼幫助,只要能讓易兒振作起來,只要……”在李明易身邊插個女人,要過李穆那關想必不難,她長袖一揮,“東方永安失蹤已久,要找回來非易事,這件事就交給魏陶你跟檀淑去辦,儘快!”
檀淑:“可那是陛下的……”
“那又如何?只要能讓易兒好起來,他想要什麼本宮便給他什麼,就是要本宮剖下一顆心來本宮也沒有二話,何況區區一名女子。”
“那要以什麼身份?”
“等找到人,有的是辦法。”
半月後,魏陶來回報說是找到人了,就在利州隱着。伏瑟連派幾路人馬前去皆被拒絕。康寧宮中,砰一隻杯子被摔碎,傳來伏瑟的吼聲:“不肯乖乖聽話,你們就不會動手直接將人捆回來?”魏陶道:“怎沒動手?那姑娘身手好得很,又有官衙的人相助,咱的人有所顧忌,施展不開。依奴看……”
“你又有看法了?”伏瑟白他一眼。
魏陶乾笑:“自當傾心爲娘娘分憂解勞,若要起到助益陛下的效果,還是要人心甘情願回來才成,不如娘娘親自……”
“回娘娘,這兩日陛下都臥在牀上,不過有杜姑娘悉心照料,好多了。”
伏瑟一喝:“好多了?怎麼個好法?你還瞞上了,本宮是你能糊弄的嗎?”
魏陶將頭磕得咚咚響:“不敢隱瞞,陛下昨兒又喝多了,吐了一宿,今兒吐的都是膽汁!太醫說,說陛下不能再醉酒,恐,恐臟腑出血!可,奴等,根本,根本勸不住陛下!”
這次伏瑟卻沒有劈頭大罵,頗有些慨嘆道:“那個杜若他都留着了。”她心裏清楚得很,杜若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尚藥局小宮女能留在王府,又作爲王府舊人進了宮,全然不是因爲她自身。“易兒也會愛屋及烏了,這點倒是像他父親。隨本宮來。”
檀淑與魏陶隨他去了宸元殿,滿殿酒味直衝來人鼻尖,混雜嘔吐物的臭味與膽汁胃液的酸苦味,讓伏瑟不得不掩起口鼻才能順利走至龍榻前,半蹲下身握住李明易的手,後者睡得昏沉,面露不豫之色。
“易兒你醒醒。”她輕喚,無應答,不由眼角溼潤,“你這個樣子,真有個好歹,母親怎麼辦?”掩泣片刻,她幽嘆口氣,“罷了,易兒你再等等,娘去!娘去將你心上的人給找回來!”說罷放開李明易的手,提裙而去。
李明易毫無反應,倒是叫候立在一邊的杜若心裏一咯噔。
遠在大辰西南部的利州,不知近來爲何忽然涌來一批又一批武士騷擾的東方永安,惱上心頭,將一人過肩摔在地,手上一使力卸了對方一條胳膊,方將人踢開。旁邊的小言驚呼:“小心。”回頭恰見一道身影從天而降,偷襲之人頓時倒地。
兩人配合默契,三下五除二將一羣人打趴,被卸了胳膊的人在同伴幫助下復位,帶着人灰溜溜跑了。
回身還未開口,來人不冷不熱道:“你可真能惹事,說吧,又惹什麼事了?”正是失了消息,久未謀面的安陵。
東方永安驚訝張嘴,好半天回神,隨即猛地撲過去抱住她:“安陵,你沒事!你怎麼在這兒?”
自那場變亂,各奔東西,舊友再見如隔三生。後來,東方永安有往長陽打探過消息,只探得她們逃出皇宮那日,安陵亦自被包圍的東宮殺出去,不知所蹤。
將她肩一攬,東方永安招呼小言:“走了,咱們回去,回去再說。”
回到小藥鋪,小言將門板套上,爲她二人提一壺茶再捧幾盤點心,在四方桌邊坐下,左右手東方永安與安陵各自坐好。對面靠着窗櫺,透過窗櫺,可見一片黃金桂花正在盛開,香甜的氣息飄進屋,令人一掃心頭陰霾,又值故人相見,三人面上眼中都帶了幾分愉悅。
“這些年……”東方永安與安陵異口同聲,彼此一笑,“你先說。”
東方永安道:“香雪她們怎樣?這幾年你去了哪裏?”
安陵回:“我走時她們好好的,有伏珊珊在,亂兵並未爲難東宮。出了宮,離了長陽,一邊躲避官兵追捕,一邊尋找我哥。”
“那爲何現在纔來利州?”小言問。
“殿下與我哥是在利州失蹤,我第一站自然是奔利州,不過沒多久發現你們在這裏,所以便往其他地方去了。”
“你來過也沒來找我們?”
安陵飲一口茶,說得自然而然:“節省時間。”
東方永安嘆:“是你會做的事,你會來利州意味着……”
安陵會意地點頭:“整個大辰我都走遍了。”
三人一時陷入沉默,東方永安所思,一者她尚不知安和已埋骨他鄉,二者老天果無什麼驚喜帶給她,李明珏仍舊毫無消息,那一個她至今不肯承認的可能性不覺又涌上心頭。安陵所思,她走遍大辰只餘利州最後一處,東方永安兩人不出聲,便可猜得亦是沒有結果,僅剩的一點自欺欺人的希望破滅,一顆心直往下沉。
許久小言出聲:“我去給你們添茶。”率先逃離短暫的明媚之後,再次席捲而來令人窒息的沉悶。
瞞得一時瞞不過一世,安陵有權利知道自己親人的下落,給他上一炷香。於是東方永安清了清嗓子道:“安陵,有一件事……其實我們並不是毫無收穫。”
此話一出,安陵臉色丕變,以她的聰明已然料到,對方將要說出的不會是自己想要聽到的話。如果是好話,東方永安不會遲疑,語氣中更不會帶有一分憐憫與涼意。
“你們找到了,死了?”所以纔會毫無消息,毫無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