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意思是？”
“這事我本忘了，他既上門來提醒我，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想幹嘛。”一開始她以爲韓章是照李穆的意思監視她，但這些日子過去顯然他並沒有將消息透給李穆，不然李穆不會毫無動靜任由她養着這羣人，她的特別行動小組還沒成型，李穆要做點什麼太容易了，日子不會這麼安穩。採娘說對方欲言又止，倒讓她對他的動機別有想法。韓章這個人，她印象中值守、回家，回家、值守，規規矩矩，不找樂子，也無趣得很，先帝也正是看中這份安分守己，勤勉克己才委以重任，讓他鑽了空子。就這樣一個人，卻做了兩件叫人難明的事，有一件還逾越了禮制。一件是放棄大好前程，由司隸校尉調回區區殿前衛，另一件便是文和宮走水時，他的反常。人在危急之時，就容易卸掉僞裝，露出本性，他看着皇后時眼裏的關切與焦急可真耐人尋味，還有皇后那件視若珍寶的非宮制嫁衣，串聯起來，就有點意思了。
“你細細去打聽，他要說的話或者還要咱們替他說。”
半月過去，東方永安看着眼前挺身直立，站成一排的五人，心中甚慰：“總算有點樣子，不枉費這些日子的訓練。若是新兵蛋子，沒個一年半載不成型，不過你們不能跟常人去比，今日我便要來收一收訓練成果。”
“怎麼收？不是要叫咱背書吧？天天背，我都快暈了，不知道那幾個字怎麼唸了。”說到背書幾人心中悽苦，有口說不出。
“那幾句話對你們來說是小事，既然都不願，想必已經很熟練了？”
幾人齊聲：“倒背如流！”
“那好，鏈鬼你最笨，你來，如果能倒背出來，這本子就可以收起來了。”
突然被點名的鏈鬼，收回暢遊太虛的神志，點住自己鼻子：“我？”東方永安點頭，一副說的就是你的樣子，“好吧。”雖然不知爲何回回被點名的都是自己，鏈鬼很乖巧地背起來。三盞茶過去，不但另四人七倒八歪，連東方永安也受不了趴在矮几上，支住聽他背個書，也聽得打起架來的眼皮。
“停停，你別背了。”忍無可忍，立即叫停，“再背下去，我怕我要抽你。”鏈鬼支吾，她將冊子塞他嘴裏，“從現在起，連一個字也不要發出。”無色起身：“咱能別上趕着自討苦喫嗎？我的耳朵受夠折磨了，還是我來吧。”他文文靜靜、陰陰柔柔的樣子，背書這塊倒真是不差，張口倒背如流。東方永安喜笑顏開，其實她七拼八湊定的那些個章程，她自己還背不全呢，莫名一股舒爽蔓延開，通體暢快，彷彿報了當初上文化課的仇。
“其實今天我要考覈大家的，背書尚在其次。”東方永安擊掌，便有幾名身壯力大的人推一輛車進來，車上一隻悍得死死的鐵籠子。籠子裏那皮糙肉厚、獠牙尖尖的大塊頭叫大夥兒都傻了眼。無影嘆道：“你從哪兒搞來這麼大隻野豬？這玩意小說幾百斤吧？”東方永安笑得很是得意：“粗略估算三百公斤，哦也就差不多是你們說的六百斤，我的計量方式跟你們有所出入，不過出入不大。我可是尋了很久才尋來，特地給你們陪練的。”
“你不是從一開始就打算弄這麼個玩意來整我們吧？”無影推一把鐵魚，“就算是你，敢說單獨對上這傢伙能全身而退嗎？”鐵魚沉吟：“你當我是鏈鬼那蠢蛋？要跟頭野豬死磕？”?
“沒錯，不用跟它死磕，今次的任務，也是咱們的特別行動小組成立以來首個任務就是抓住它，不用打敗它。”在衆人發亮的目光中，她嘿嘿一笑，“當然也不能打死它，就只是抓住它。等下我會跟大家一起帶着我們可愛的小豬豬前去常青山，你們要在天黑之前將它抓住，否則就算任務失敗，失敗的人三天沒飯喫。”衆人眼神黯下去：“就知道不是什麼容易的好事。”抓死的還成，活的，難。
鏈鬼皺起臉，別人看來實與平時無異：“飯要喫。”
無影嚎道：“這玩笑開大了，六百多斤的大傢伙，皮厚得刀槍不入，還讓它尥開蹄子撒歡兒地滿山跑，又不能弄死，咱赤手空拳怎麼捉住？”無色先撂擔子：“別指望我，我要麼不出手，出手它就是隻死豬了。”
“就是讓你們打配合呢？教了這麼久的打配合今兒不就用上了？你們各自擅長的我都給分析過，該打什麼位也練過，該用就用，該上就上。夜鷹、無色負責偵查，鐵魚、鏈鬼主打，無影你負責補刀。”
“放心，武器也給你們準備好了。”她將他們帶去一間倉庫，倉庫中幾張桌案以及一堆陳舊兵器，除了靠牆一隻蒙着大紅布的高案，那上面的兵器倒是新的。東方永安過去，拿起兩隻可伸縮的筒子給夜鷹與無色，“你們以爲這些天就你們在忙？這東西怎麼用看好了，對這次任務可大有裨益。”說着示範了一遍，夜鷹與無色將筒子湊到眼前，學着她的樣子，隨即臉上寫滿驚訝與讚歎，不住道：“神奇，太妙了。”
鐵魚好奇：“讓我也瞧瞧。”兩人卻賊兮兮溜出去。
“鐵魚這個給你的。”她塞給鐵魚一副皮手套，內襯金絲，手背處兩排尖利鋼釘，“還有這個。”手指牆邊，鐵魚順眼望去，卻是一隻丈把長刀，刀身發青，刀背雕猛虎，刃口鋥亮。鐵百鍊成鋼，鋼百鍊柔純，再煉發青，一眼便知這必是把好刀。“伏虎刀能將你的力量更好地發揮出來，讓你如虎添翼，望喜歡。”
鐵魚上前去將長刀握在手中，頓覺血氣翻涌，直出門去，舞動起來。
剩下兩人，東方永安道：“無影與鏈鬼，我給你們的，都是按照你們原有的武器打造。”她拿起一柄彎刀，柄上嵌一顆青松石，“無影的刀特別些，是西域傳來的，陛下出面才請宮廷匠人打造了這把，與你那把正好配成雙刀。而這副鏈子。”她替鏈鬼取下舊鏈掛上新的，“比起你那個，要更輕更韌也更利，你這小身板再被壓下去就真的要矮人半截了。”
得了新武器，幾人都歡喜萬分，她繼續叮囑：“除了這些還有暗器袋你們都帶好。”
無影道：“好是好，若是再給咱一隻狗就更好了。”
她笑，隨手拎起身邊的小秦風：“有他在要什麼狗？管保比狗還靈。”去前另給了夜鷹一隻特製強弩，以夜鷹的目力與專注力，若將來有機會當是隊裏最適合接自己衣鉢，擔任狙擊手角色的人，她有意培養一下。
分配完畢，東方永安帶一行人押着三百公斤的野豬上山，將野豬放了，她自行攤開野餐布，擺上瓜果，放一瓶小野花全當增添氣氛，順帶一隻軟綿綿的抱枕。佈置妥當，看着甚覺滿意，這不是野遊的好日子，也不是野遊的好地方，便將就將就罷了。丟一把葡萄乾嘴裏，她朝幾人喊：“我在這兒等你們，快去快回哦，別把你們老大我凍壞了。記住要活的，天黑算失敗、跑下山也算失敗。”五人瞧她得了便宜還賣乖搖搖頭，嗖一聲四散開去，眨眼失了蹤影。
東方永安回首見那隻懶貓還貓着，拎着他後領就給提起來，做丟出去之勢，懶貓張嘴“啊——啊——”叫喚，她將一隻小饅頭塞他嘴裏：“你的手就是金貴！行了，趕緊去，別仗着叫我一聲娘就可以偷懶。”趕走貓兒，她恣意躺下，頭頂陽光灑落，耳畔山嵐輕拂，真叫人神清氣爽，愜意十分。
懶懶睡了一覺，雖然期間偶有攪擾，比方哪一處山頭崩了，哪一處又驚起了羣鳥，總體還算心滿意足。提起精神爬上峭石，眺望他們可能在的方向，兩個時辰後，只見幾人沿山間小路，從翠綠與枯黃中下山來，鐵魚拿鏈鬼的鏈子拖着尚在掙扎的野豬，無色、鏈鬼與夜鷹跟隨其後，兩側的枝杈間時而閃過黑影，想來便是無影與貓兒。
東方永安望着他們一邊鼓掌一邊笑，夕陽餘暉落在她臉上，給俏麗鍍上一層柔和的暖黃，其下隱隱几分自豪。
小隊訓練初見成效，她很高興，回去途中，在車上也忍不住哼起歌來，採娘道：“姑娘心情好得很？我這兒還有個消息，保準姑娘聽了心情更好。”
“韓章的事查明白了？”
採娘點頭：“韓章爲攝政王爺麾下，之前常出入攝政王府，後來不知爲何攝政王不再讓他過府。陛下大婚那日，皇后娘娘從驛館出來繞街入宮，期間發生一件不小的事，不少人都知道。”
“哦？何事？”
採娘放低聲音：“說是韓章爲了獻禮，不惜衝撞喜隊，被侍衛打得丟去半條命，後來還是皇后娘娘親自過去免了他的責，才放他離開。”
東方永安腦中將這些線索迅速串聯：“可知他獻的是什麼禮？”
“不知，有人說是隻錦盒，但那會兒侍衛羽林軍圍得水泄不通，不能確定。”
“我知道了。”她若有所思，只吩咐，“這件事不要告訴陛下。”採娘自然明白線索雖不連貫，但其中瀰漫的絲絲縷縷曖昧情愫，憑女人敏銳的直覺就能察覺，這事告訴皇帝，豈不是等同於跟皇帝說，你頭上可能有點綠？
“下一步姑娘打算如何？”
“就去會會這位癡情統領唄，聽聽他想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