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永安道:“馬匹貨車進城的多,出城的少?”
“沒錯,刺史大人頒佈法令,有能貢獻馬匹、藥材、木材、鐵器之人,刺史府賞重金,所以不管良馬、次等馬,純血馬、雜種馬,長腿馬、矮種馬還是乘馬、挽馬、馱馬都像水流一樣一股腦往刺史府所在的曉光城彙集。我只是奇怪,從逢山城過來,沒有人告訴你們去曉光,幾位的馬能換許多錢嗎?”他再次伸出手。
東方永安將繩子遞過去:“謝謝你的好意,它們只是代步的雜種馬,我們要去的地方有些路程。所以,還請拴好它們,再給它們喂點新鮮的草料,如果能有餅渣更好。”
小二笑眯眯推薦:“那我建議再加幾個銅板,換個地方,小店屋後有幾間馬舍,既通風有新鮮的草料,還避……”他沒有明說,諸人都明白,還避免人多眼雜。
李明珏給他幾個銅板:“就按你說的。”小二歡歡喜喜牽着幾匹馬去了。
安和道:“都說做生意的是人精,果不其然,這也能讓他們多摸出一條生財的門道來。”
“聽起來你很羨慕?”李明珏牽起東方永安一面往裏走,一面道。
安和朝一起落在後面的樞渝擠眉弄眼:“比當侍衛有前途,你說是吧?”樞渝笑着搖搖頭,丟下他跟上去。
客棧是一座坐西朝東的二進四合院,北面是廚房與食廳,南面是客房,朝東的主體是一棟兩層樓閣,亦是客房。樓閣後面是一排馬舍,說是馬舍其實就是幾根橫樑、柱子搭建的棚舍,屋頂以茅草鋪蓋,四面通風,中間連有幾片半牆。馬舍之後一塊空地,再後面是稀疏的小樹林。
進入二道門後,另一名小二迎上來,帶他們去自己的廂房,東方永安與李明珏一間,安和與樞渝一間在隔壁。小二一邊領他們上樓,一邊客氣笑問:“很快就是晚膳時間,幾位是去食廳用膳,還是送到屋裏?”
李明珏道:“我們的送到屋裏,他們兩。”他看一眼樞渝,對方點點頭,“他們兩就不必了,讓他們自己去食廳。”
“好咧。”小二高高興興應聲。
李明珏回頭:“我看安和你就別上來了,省一趟。”
“好吧。”安和嘆氣,原本他還想享受一下送餐到房間的便利。樞渝將孩子交給東方永安,拉起他:“走吧,食廳里人多熱鬧。”
房間裏陳設簡單卻還算周全,一張雕花大牀,一張四方原色木桌,四張凳子,靠窗一張書案,案上貼心地擺放全套文墨用具,案角立着小巧修長的純白花口瓶,內中插兩枝這個時節開得正盛的橘粉色“溫柔心”,如只有寥寥幾筆勾勒之畫上的點睛之筆,整個房間頓時鮮活起來。
小二很快送來熱水,外加一罐熱過的羊奶。李明珏替東方永安脫下蒙了一層灰塵的披風,掛在牆壁的釘子上。東方永安在桌邊坐下,摸出一支蒲草製成的吸管,一頭插入罐中,一頭塞進小娃兒的嘴裏,小傢伙砸吧着嘴快活吸起來,高興了伸出小手在空氣裏胡抓胡捏。李明珏靠過來,一手逗弄小傢伙柔軟的下巴一邊做鬼臉:“眼睛像六弟,賊溜賊溜的,從小就是一副聰明樣。”
“記得,那時你們總是吵鬧,說實話,我沒想到她會成爲我六弟孩子的娘,她看起來……”
“有點傻氣?”
“還有點土氣。抱歉,如此編排一個已過世之人失禮了。”他的手指輕輕滑過小小臉蛋,“可惜,他還不知道,從出生就已經失去了父親,也失去了母親。”
“我答應過伏瑟,好好照顧他。我知道聽起來很奇怪,我們明明算不得朋友。”東方永安低頭看一眼自顧自咬着吸管的小娃兒。他們沒有血緣關係,可除了她小傢伙沒有別的依託了。李明珏是他的親人,她卻不敢問也不敢要求什麼,因爲他不但是失去父母的可憐孩子,還是先帝的遺孤。
她偷瞄一眼李明珏,正好對上他回望的視線,像是看穿了她的憂慮,實際上他總是能看穿:“雖然莫名其妙多了一張喫奶的嘴巴,但是別擔心,我是他伯父,你就是他伯母,你是他半個娘,我就是他半個爹。我會跟你一起照顧他,畢竟你不太像是能照顧好小東西的人。”他的眉眼柔和充滿笑意,“說起來,你不是第一次給我找現成的兒吧?那個有着尖牙利齒的小傢伙呢?”
“不知道野哪個林子裏去了。”
“養兒的經驗也算是有一些。”他的手忽然離開小傢伙下巴轉而捏住她的下顎,在她脣上輕啄一下,“我們什麼時候能有自己的孩子?”
“找你的魏若儀去給你生啊。”
“你纔是我的妻。”
“你的妻被我送走了。”
“我的妻從頭到尾都是你。”他拿開羊奶罐,抱過小娃兒放到牀上,“喫飽了,現在是睡覺時間。”刮一下他的小鼻子,“乖,好孩子知道什麼時候該閉上眼睛。”
“你幹什麼?”
他走過來一把攬住她的腰,將她帶進自己懷中:“履行夫君的義務。”
東方永安見他不像開玩笑的樣子面紅耳赤掙扎:“現在不是時候。”
“怎麼不是時候?”他親吻她的臉頰,往下滑到脖頸,溫熱的氣息噴灑進東方永安的衣襟,讓她像被燙着一樣跳起來,她從沒發現他的手臂如此有力,像鐵箍扣在腰間,他的聲音如妖魅蠱惑人心,“你不想要我嗎?”
想!她唯一想要的只有他,心底的聲音叫喊,說出嘴的卻是:“眼下形勢複雜……”
他的手指在她後背遊移讓她說不出話:“眼下只有你和我。”
她在他滾燙的吻中沉淪。
忽然樓下傳來竹子斷裂的脆響,緊接着轟一聲什麼東西倒塌的聲音,隨之而來馬匹嘶鳴,有人大叫:“馬舍,馬舍塌了,有人偷馬!”
回過神的東方永安脫出李明珏懷抱,兩人三兩步奔到窗邊。後牆的窗戶正對馬舍,昏暗中,馬匹衝出掉下的茅草屋頂,東方永安一眼看見有人騎在紅棗背上,紅棗正上躥下跳。她將手指放到嘴邊吹了一個口哨,紅棗尥蹶子尥得更厲害,李明珏跟着吹響口哨,已經跑入黑暗的坐騎掉頭跑回來,很快其他窗戶被推開,不遠一扇窗戶裏的人往這邊看了一眼,而後揮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