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東方皇后傳 > 第 460 章 第 460 章
    趁夜色飛出的三騎,一騎飛入聞松郡東南部潼和縣的一片山坳。不多時,寂靜深幽的山坳中地面轟隆、萬鳥驚飛,樹葉沙沙、光影婆娑中令人在春日猶感戰慄膽寒的黑色鐵塔驀然出現。一騎飛入在神至縣鄰縣駐紮的一萬安字軍軍營,營中領將乃是廖然,一見蛇紋令旗,立即遣出兩騎快馬,一者往聞松郡,一者往西寧郡。當下安字軍駐軍形勢是這樣的:聞松郡由護衛左軍的郭飛與丁石駐守,端木宣文爲其軍務司馬,張從文爲其輜重營令。原營令與程放則駐守安字軍根基所在的西寧郡。令使進入聞松郡,是夜松露城中一輛雙馬拉駕的輕便緇車飛出城去,越過南山郡、福元郡,直奔湛盧郡。

    烏淺沒想到這個時候安字軍還敢派人來約見。他如往常一樣,在五更第一遍雞鳴時分起身,一通操練後東方剛好破曉。騰躍落地、一個挺身,最後一劍如長虹貫日、勢如破竹,完美收官。他收劍回鞘,擱回劍架,大步跨到井邊,拎起早打滿水的水桶當頭澆下,頓感通體暢快,精神大振。一旁候着小廝捧來汗巾,他綽起將臉上水漬抹乾,又將頭髮胡亂抹了一把,正要回屋換件乾爽衣衫,又是中軍司馬快步走來。

    烏淺皺起眉頭,上次來就沒什麼好事,此次觀臉色,恐怕亦非好消息,偏偏他的司馬總喜歡一大早來找他,雖說子不語怪力亂神,但甚爲晦氣。他要不要找個機會告訴他的司馬,不要每次都一大早來,攪得自己一整天都沒好心情。思慮間他的司馬已至跟前,使個眼色令小廝退下,渾然不察他心意地遞上一封邀約函。

    “何人邀約?”烏淺接過邊拆邊問。定然不是李璜,李璜要見他不必如此鄭重,也不會城中那些達官顯要,他如今閒居城中,有點眼色的都看得出來他爲李璜所猜忌、冷落,躲還來不及,怎會上門邀約?從門庭若市,驟然淪落爲門可羅雀,換作他人,定然心生惶恐,終日惶惶不可度日。可他是烏淺,安然自若、怡然自得,李璜召見他,他就去,李璜冷落不見他,他就終日在府中看書練劍,樂得自在。日子久了身處鬧市,卻如臨山中,就是他自己也生出與世隔絕、超然物外的錯覺。乍見如此一封邀約,恍如隔世。

    第一眼落在信尾,五個字:梁懸河頓首。信爲梁懸河所發,烏淺大感詫異,原以爲下次與安字軍之人會面將是在戰場上,不想會是在自己府邸,更甚者是在湛盧郡的府邸,就在李璜眼皮子底下。他怪異地看一眼自己的司馬,他的司馬大人向來對他任由李璜誤會而不主動去解釋的堅持深不以爲然,若是知道送來的是梁懸河的邀約……他勾嘴一笑:“你知道是誰送來了?”他的司馬臉色嚴肅道:“一名小兒撞入我懷中留下。以屬下之見,用如此迂迴謹慎的方式送信,信中所寫必不是無關緊要之事。”烏淺笑:“你倒是聰明,分析得有理有據。梁懸河送來的,邀我私下會面,想來確是要緊事,否則他何須冒險來湛盧郡?”司馬一聽搶過信件,拔腿就走。

    烏淺道:“你幹什麼去?”

    司馬回:“拿去燒了,將軍就當沒見過。”

    “那可不行。”烏淺快步追上,奪回信件,“約見地點我還沒看。”

    司馬沒好氣道:“難不成您要去赴約?我不贊同!”他直話直說,“眼下是什麼情形?我軍被安字軍背插一刀,元氣大傷,只得龜縮在湛盧郡。李統領對其恨之入骨,聽見安字就咬牙切齒,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別說安字就是與其發音相近的字眼在湛盧郡都是忌諱。這種時候您告訴我您要去密會安字軍軍師?您不去向統領解釋美其名曰深情厚誼,信自信,不信多說無益,屬下隨了您。現在倒好,您還要自己往自己頭上扣,扣屎盆子!”他氣急敗壞,口不擇言,“屬下決不能坐視您自取滅亡!”

    比其他鬥雞似的臉紅脖子粗,烏淺卻是一派雲淡風輕:“你先別急,再好好想想。以兩方劍拔弩張、水火不容的形勢,梁懸河爲何還要前來?”

    “爲何?”司馬惱火過甚,腦如漿糊,不堪細想。

    “以梁懸河之能,會不知我等恨安字軍入骨,此來必有生命之危?他爲何還是來了?我斷之,安字軍此番必是求助以及讓利來了。”

    “讓利?何從談起?”求助非無可能,李璜兵敗後,安字軍首當其衝。想憑一己之力抵擋李秀軍的雷霆之威,無異癡人說夢。所以安字軍唯有向外求助,能求助者也只有李璜軍,若在以前,李璜或許顧慮脣寒齒亡出兵相助,而今前有利益相爭,後有敗軍之恨,無論對方出讓何利,便是金銀財寶美人整車整車地送來,只怕也無法打動李璜。“他們還能如何讓利?”

    “正因無利可讓,此去所獲必然可觀。”烏淺想的卻是安字軍面臨着怎樣的困境,能讓食人花回頭找李璜殘軍?

    司馬不情不願替他安排了出城密會。密會地點定在碧盧城郊外的風箏谷,其所以謂風箏谷,乃是因爲碧波潭上一塊橫空而出的巨石,形態好似一隻斷線的風箏遮蔽於潭頂。趁夜色下到潭邊,司馬朝寬闊漆黑的水面學兩聲蛙叫,隨即靜謐之中傳來窸窣聲,少時一葉扁舟悠然飄來,彷彿剛落下枝頭的葉片輕輕滑過水麪。烏淺輕巧跳下,頭戴斗笠的船伕長篙下水,看似不經意一點,小船立時如離弦的箭射出。兩邊幢幢黑影飛速後退,月光在盪漾的水面碎成星星點點,珠玉滿潭。小舟快如閃電,卻一毫不顛簸搖晃,水面行舟穩如旱地弛車,烏淺不禁讚道:“好身手。”

    越過風箏石,小舟緩下來,不過半盞茶時光便靠邊登岸。烏淺與司馬跟隨岸邊等候之人攀坡而上,進入半腰一座茅亭,亭中一人獨酌。

    “習習穀風,有朋遠來。”烏淺聲音不大不小,剛夠亭中人聽見。“只是先生獨酌未免寂寞。”

    梁懸河起身,遙一拱手:“未見君子,我心憂憂。”

    “王於興師,展也大成。”

    梁懸河喟然一嘆:“王事多難,維其棘矣。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烏淺哈哈大笑,大步跨入亭中,跟隨其後的司馬一陣惡寒,這兩人對歌好不肉麻。引烏淺入座,替他斟一盞酒,梁懸河在他對面坐下,兩人舉杯對飲。放下酒盞,梁懸河卻不再開口,似有難處。烏淺道:“先生如此大費周章,引某來見,不妨開門見山。”梁懸河抱拳:“將軍快人快語,梁某便直說。此次某來乃是送將軍一則大好消息,一個大好時機。”烏淺淡然一笑:“只怕先生的好消息、好時機,烏某消受不起。實話說吧,食人花又打什麼主意?請君入甕怕也不能盯着烏某請。”梁懸河面露尷尬:“將軍說笑。此次某來誠心實意要讓一個大利給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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