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東方皇后傳 >第 579 章 第 579 章
    侯府後花園裏,侯叢正在給花木修枝,兒子走來附在他耳邊悄言幾句,侯叢哼哧一笑:“倒給他們辦起來了?”

    兒子笑:“之前一直冷清清,前些日子街上發佈告……”

    “街上發?”

    “可不是,我也是頭次見佈告不貼在佈告欄裏,讓人跑大街上發的。我好奇讓人去拿了張。”兒子將佈告遞上,“識字不識字的都發了,也不管有沒有效。我瞧了上面寫的頗有趣,既沒寫讀書是多麼高雅之事,也沒寫聖人言如何如何,乍一看還以爲哪家商鋪出了吸引人客的好法子。”侯叢原是興趣缺缺,聽他這麼一說攤開佈告,愈看鬍鬚越是不着痕跡地抖動,末了,很有幾分哭笑不得。兒子繼續道:“衝着好處去了不少人,特別是閒得沒事幹的老翁老嫗,有兒媳的拽着兒媳去了,有女兒的拽着女兒去,十留二三,與先前比起來算是有了些人氣兒。學塾那邊,也叫人去看過了,雖是不成氣候,亦是有模有樣。”

    “當真是個匪盜出身,與市井之人混跡一處的鄙婦,把讀書做成買賣虧她想得出來。”侯叢鄙夷地將佈告扔在一邊,坐下去,兒子遞上葉卷,他吸兩口,恨鐵不成鋼道,“陛下也是,由着她胡鬧,還命戶部配合,送出去的可都是真金白銀,然而分下去一人也分不到多少,小民不見得領情,十足喫力不討好之事。年輕吶,還是太年輕,不知錢財要用在刀口上,功勞要擺在明面上,恩情可作雪中送炭,莫作錦上添花。”

    “說是送好一陣子呢,想來有段時間學塾裏要熱鬧了。”

    侯叢幽幽吐出一口煙氣:“讓他們送,虛假的繁榮長久不了,等碰了壁,就老實了。今日今月今年送個一袋米就能將人騙來,明年還能繼續只送一袋米?怕是低估了人心之貪。讀書做學問,可不是件容易事,士子以錐刺股、堅持不懈是因爲可入仕途,得俸祿、求功名,可一展抱負,常言道‘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改頭換面、光耀門庭便在一朝一夕之間。這是多龐大、不竭的動力?而女子讀書能得什麼,區區柴米油鹽?呵,她們喫不得那個苦,何況是羣鼠目寸光的人。看着吧,堅持不下去的。”

    “這正是兒不明之處。皇后娘娘爲何執着於讓女子讀書?讀書於女人而言有什麼用?她們整日所做不過照料家中、管教孩子、孝敬老人,窮些的人家還要下田耕種,哪樣都用不着聖人之言,無需知書明理。閨閣千金們讀些書也不過聊作消遣,可不敢說讀了什麼書,那些平民女子讀來何用?以佐勞作?成何體統?要我說那些女子恰要蠢鈍些纔好,愈是蠢鈍就愈本分,不會生出什麼不該生的心思。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彼此都樂得輕鬆。”

    “理是這個理,女子嘛不要生出自己的想法,讓她往東不敢往西才叫人憐,好拿捏的女子也纔算得好女。”侯叢嘿嘿一笑,“曉得反抗了,不再予取予求了,對男人來說可不就麻煩了?男人是不會自找麻煩的,所以才說還是太年輕吶。”他這話沒點名,兩人卻是心知肚明說的是誰。“我說這事胡鬧便在於女子讀書無用,皇后不過逞一時臉面。既然陛下與皇后鶼鰈情深,咱們不去觸這個黴頭。”

    “就不管了?”

    侯叢輕斥:“幹你我何事,管什麼?”他將煙桿在杯沿敲一敲,葉灰落入杯中,水登時渾濁,“瞧,不過兩撮葉灰,水就渾了。”

    讀書送米麪後,學塾有了欣欣向榮的跡象,然而好景不過半年,天子腳下的學塾發生了件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事:一羣地痞閒來無事想起學塾皆是女子跑去偷窺,與護院起衝突,將護院打了不說,大咧咧衝入院內,脫了上衣就往女弟子身上撲,嚇得女弟子們花容失色、四下逃竄。差役們趕到時,那羣地痞正脫了褲子對着先生授課的案几撒尿,一見差役扮個鬼臉、鬨笑着作鳥獸散。差役們追了幾條街纔將人拿住,以尋釁滋事之名關了幾日。

    事雖過去,可那間學塾的女弟子們不敢再去。地痞們的舉動傳開,其他學塾憂心漸起,畢竟誰願意自家女眷碰上如此有傷風化的腌臢事?不能領取米麪、不能識字事小,原也不是非去不可,傷了名節事大。陸續便有女弟子以各種理由退出學塾,到後來連理由也懶得找了。

    “讀書無用,不值當冒這個險。”東方永安念着學塾整理上來的退學理由,反覆品咂,最後辨不出是何滋味。小利難以讓人堅持,她不是不明白,可她想給她們的大利,目下根本說不出來,不但不能說,甚至連風聲也不能透出半分。

    “顧慮安危,合情合理。”李無策道。

    “出事的那間學塾,護院幾多?”

    “人數倒不少,不過久來無事,心生懈怠,地痞鬧過去的那日,半數偷溜出去喝酒了,纔沒能攔住。”

    “溜出去的每人罰一月錢米。”.七

    “早辦下去了。”

    東方永安若有所思,半晌:“學塾不在鬧市,廣發佈告至今也有大半年,地痞們如何纔想起要去瞧一瞧?”擡頭,李無策一副“你問我啊,快問我”的模樣似笑非笑看着她。“難不成你已經查過?”

    “沒有一雙好使的眼,怎麼做觀察者?”李無策將一份卷軸交給香雪,香雪呈遞給東方永安。“這些地痞四散在不同街坊,平素並無往來。唯一的巧合點便是鬧事前幾日均發了筆小財,幸而都是錢到袋裏捂不熱的人,一兩日便或去賭坊或去酒肆或去銷金窟花了乾淨。有兩名倒是哪兒也沒去,買了幾塊葉餅在橋洞裏□□了一番,一人還因此跟其他乞丐起了爭執,鬧出不小的動靜,這才叫那傢伙查到。”那傢伙無疑是陸雲嵐。

    東方永安曾將陸雲嵐的陳年舊案交託給曲書臣,曲書臣不負所望,沒幾日就將證人找出,錄了供詞,三下五除二把案子梳理清楚,大袖一甩,利利落落地當他的左僕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去了。好些人已於前兩朝失蹤,論不上追究不追究,但受了冤的陸雲嵐得以洗刷冤屈,重回京兆府,依舊任了京兆尹的佐官。

    “葉餅?”兩字勾起東方永安的思緒。尚未來得及抓住一閃而過的念頭,便聽李無策道:“我不是個信奉巧合的人,我記得您也不是。此事您如何看?”

    東方永安略一思忖:“此事本就如同行於結了薄冰的湖面之上,小小舉動就能敲碎冰面,打破脆弱的平衡。”

    “要想走得穩當、長遠,光有助力不成。”

    “還得請旁人高擡貴手,不要企圖敲碎冰面。”

    “您心中已有人選?”

    “可惜無證據。”

    “對方很狡猾,您待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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