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東方皇后傳 >第 601 章 第 601 章
    兩個月後,進入冬日,天驟然冷起來,李徵依舊沒着落,顏凰自忖不能再信他“你只需在家享福”的鬼話,出去找了份活計。起初李徵不同意,但最終,可能燒不起炭、若燒不起炭將不得不度過一個難捱冬日的事實讓他閉了嘴。

    不用出去丟臉,日子便不那麼難過,不說多舒適,倒也算得上愜意,比起宮裏的日子……李徵甩甩頭,跟皇宮的日子比起來自是天上地下,但往事如雲煙,好漢不回頭。況且有心愛的人相依相守,這種充實、這份自在是過去那名太子不敢奢望的。這麼想着他定下心來,拿起火鉗撥撥爐裏的炭火,託顏凰的福這個冬日不必挨凍,這是好事,他心存感激,早早將炕裏的火也生起來,待顏凰回來,便有暖和的被褥等着他,他一定很高興。想到這裏,李徵嘴角翹起,他雖曾是高高在上的太子,但從不是頤指氣使、不懂得體貼另一半之人。

    屋外颳起了風,呼呼如鬼嚎,一絲寒氣從門縫鑽進來,讓他不由自主往火盆靠了靠,煙鑽入鼻中,嗆得他眼淚都咳出來,又不由感嘆,這炭到底差了些。這些年既辦學塾又辦收留處,宮裏用度省了又省,但用的碳到底比這個好得多……

    爲甩開不着邊際的想法,他起身走去門邊,透過門縫向外張望。眼下的日子,要說有什麼不滿,就是顏凰每日回來得太晚,早出晚歸,二人在一起的時間太少,與他剛出來時憧憬的生活似乎有些出入,而且不知是否自己多心,總覺近來顏凰對他的態度愈發冷淡。他自省了一番,不知哪裏做得不夠好。

    再次候到深夜,門外才響起腳步聲,打盹的李徵驀地驚醒,跳起,顏凰已經推門進屋,他趕忙上去替他將擋風的蓑衣解下,捂着他冰凍的手不停呵氣揉搓,而後引着他坐到火盆邊,三兩步奔到土竈上想將湯熱了給他盛一碗。

    顏凰看他手忙腳亂的樣子,眼眶發紅,不是感動卻是被氣的。

    這鍋湯還是他早上走之前煨好的,自從他找了活計,每日便是如此。李徵天潢貴胄沒幹過這些,先頭秉着“君子遠庖廚”1不肯上竈,自己憐他整日在外奔波,家裏的活都搶着做了,也不用他操心,哪知後來發現他所謂的奔波找活計都是躲懶去了,顏凰便泄氣得很。再之後,自己出去找活計,李徵不好意思再“君子遠庖廚”,可第一次上竈就差點將他們可憐的容身之所給燒了,顏凰不敢再讓他靠近竈房,真要燒了,把自己賣了也賠不起。既不能上竈,他一出去又是一整日,那李徵的口糧怎麼辦?李徵想了個好主意:每日出門前,顏凰給他將飯食煮好,用陶罐裝了捂在褥子裏,冬日冷得快怎麼辦?看運氣了,冷得慢喫口熱的,冷得快就喫冷的,實在受不了冷,中間那頓就省了,餓着肚子等顏凰晚上回來重新熱了,兩人再一起喫。

    這事若說出去,要叫人笑掉大牙,然而他們就是做着這樣荒唐的事,過着這樣荒唐的日子。看他搗弄半天,顏凰認命地走過去:“我來吧。”李徵退到一邊,等他三下五除二熱好,盛一碗遞過來,他高高興興地端着回到火盆邊,呼嚕喝起來。喝了一半纔想起要等等顏凰:“快來,這邊暖和。”

    一碗熱湯下肚,渾身都暖和起來,他瞧眼坐在手側默不吭聲的人,他看起來愈發瘦小乾癟,比起在宮裏白嫩嬌俏的樣子判若兩人。過去紅潤如朱櫻的嘴脣,此刻飲了暖湯依舊呈現一種渾濁的紫色;捧着陶碗的手也不再白皙晶瑩如玉,指上生了瘡、紅腫如棒槌,看起來很是髒污。這是過去的李徵所不能忍受的,東宮裏總是一塵不染,不見髒污。

    “要不,咱們去將那件皮氅贖回來吧?你日日晚歸,草蓑如何禦寒?”他們原有一件價值不菲的皮氅,父皇給他的,從宮裏帶了出來,然而被顏凰在入冬之前賣了,說萬一他也找不到活計,那點錢好歹頂一陣子。

    顏凰眼皮也不擡:“一件皮氅頂什麼用?再說咱們哪有那個錢?”

    “這麼着也不是辦法,要不,你去跟鋪子說一說,冬日天冷,少做些活計也是好的。”

    “您說得輕巧,少做些活計,哪兒來錢過冬?人家鋪子自有鋪子的規矩,我算個什麼,能叫人家爲我改規矩?”

    “怎麼叫你算什麼,你可是……”話到嘴邊,李徵硬生生給咽回去。

    顏凰起身將碗筷收走:“您還是太子麼?若不是就不要再提這些,若是,您就去學塾去皇家鋪子走動走動,去讓人家給您一口飯喫。要麼回宮去求陛下求皇后娘娘,跟他們說,您知道錯了,也好請他們高擡貴手,放咱們,不,放您一條生路。”

    “咱們不是說過,不提這一茬?再說此事怪不得我父母,他們若要使絆子,輪不到咱們坐在這兒編排他們。”

    “是是,你們都沒錯,你們都高尚,錯的是我行了吧?我小人,我沒骨氣、膽大包天,敢背後編排那兩位。”顏凰話語中滿是不耐,李徵亦有些不快。

    晚上上了炕,躲進被窩裏,兩人心情纔好些,然而李徵伸手去勾人,又被對方躲開。他央道:“好阿顏,你讓我碰碰,你早出晚歸,咱們一日都見不了幾面。”他在家無所事事,想他想得緊,卻又夠不着,煎熬得很,好容易等人回來,每每收拾完了,夜已深,顏凰一沾牀就睡着,已經好些日子沒能溫存。

    這次顏凰沒睡着,只是仍不讓他碰,心中竄起火來,扳過他的肩:“你到底什麼意思?對我有什麼不滿意的儘管說出來,我早說……”

    顏凰翻個白眼,不滿意的多了,這人竟毫不自知:“早說你已不是太子,不會追責於我。真是感謝,不用一直提醒我你不是太子。”

    “我不是太子讓你很失望?”

    顏凰豁然坐起:“沒錯,我是很失望!您瞧瞧您自己,會幹什麼?什麼都不會!那可以學啊,好,拉不下臉,成日裏遊手好閒,靠我這麼一個閹人養活!殿下,您不會感到羞恥嗎?”

    “你,你敢如此大逆不道,對我出口不遜!”

    “您已經不是太子了。”

    “啪”這一聲在深夜猶顯響亮驚心。

    顏凰二話不說下炕,他二話不說拽住他:“去哪兒?又要去睡廳堂?我就那麼讓你厭惡嗎?”

    顏凰冷冷道:“是奴大逆不道。”

    “說過不要再自稱奴。”

    “您說過的話多了。”

    他還說過會養他,不再讓他喫半點苦、受半點委屈,心頭騰起愧疚,正要說些安慰的話,忽而瞥見對方前襟下隱隱一點紅印。那紅印他再熟悉不過,太扎眼了!剛要熄滅的火,一下子騰起來,燒紅了他的眼,他撕開他的衣襟:“這是什麼?”不等他回,冷笑,“好啊,敢情不讓我碰是真有難言之隱,我還當你累了,不忍心強求。”他驟然發力,一把將人拽上炕,不由分說壓上去,“今日不管你累不累,我偏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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