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小武揉了揉摔疼的手肘，緊了緊肩上的包袱，“我得進去。”
李徵訝異了：“進去？爲什麼要進去？你知道這是哪裏？”他以爲是小兒無知胡鬧，不料小武點頭：“我知道，是皇宮，但我得進去，找我爹孃。”李徵彷彿聽不懂他的話：“等，等等，找你爹孃？你娘不是在城南？”小武的家世，他了解一二，原也算得富貴人家，可惜家道中落，父親去世後，孤兒寡母叫人趕了出來，母子兩相依爲命，靠母親納鞋爲生。後來連母親也病倒，所以小武小小年紀不得不出來乞討，縣官憐憫他們，爲他們申請了救濟，便靠那點錢爲他母親治病。
“我娘……”小武擡手擦了下紅腫的眼睛，“走了。”這下李徵更是摸不着頭腦，怎麼他一會兒說他娘走了，一會兒又說要進皇宮找爹孃。小傢伙抿了抿嘴角：“這事說來話長。”
李徵將他帶去附近的茶館，落座後，小武深吸一口氣，解下肩上的包袱攤開，內中一件裹小兒的肚兜，以及一塊……竟是上好的白玉長命鎖！“我娘去前說我不是他們親生的，將這個包袱交給我，說裏面的東西都是我親生爹孃給的。”孃親的面容在眼前浮現，去前她死死抓着他的手，痛哭流涕，說是他們對不起他，說：武兒啊，阿孃走後你一定要去尋你的親生父母，就，就在那座宮城裏。記住，一定，一定要去，那樣你纔可以活下去。母親聲淚俱下，不斷口吐懺悔之語：武兒啊對不住，是爹孃害了你一生，你原諒爹孃好不好？然而，他根本不知要原諒他們什麼？母親說出往事後，他驚得久久不能回神，最終母親撒手人寰，他伏在塌前深深一拜，以謝養育之恩。
“你的親生父母在宮城裏？難道是侍衛？亦或廷務省大臣？”李徵一面拿起肚兜一面道，“這肚兜材質上好，不，極佳，線腳綿密……”大紅綢緞的肚兜上以金線繡着不同的福字，其下掛着金穗子。看到其中一個福字，李徵驟然愣住，那細瘦的筆鋒、鋒利的收尾，將好好一個敦厚可愛的福字寫得瘦骨嶙峋，太熟悉了！異樣的感覺涌上心頭。他擡頭細細瞅了對面的小孩一眼，那雙異於常人的眸子此刻呈現幽深的墨綠，李徵知曉在陽光下，它的顏色要更淺、更綠些。不會吧，不會吧，不會吧，心中的聲音不斷重複，他感覺自己的心砰砰跳。
小武避而不答：“我去找了哥哥，想請哥哥幫我，但……”一來沒找到，二來程哥哥未必能幫他進那座城，所以他就自己跑去了，果不其然憑他自己是進不去的，他將宮城所有城門都跑遍了，只得到一個結果：被驅趕。東華門是他最後一次嘗試，他打算若是再被趕開就放棄，反正乞討了這些年，什麼樣的苦沒喫過？而今父母皆去，孑然一身，一人喫飽全家不餓，還不能活下去？找所謂的親生父母，也不那麼必要，沒想到遇見程哥哥。“哥哥爲何會在那裏？難道你也住在那座城裏？”
再擡頭，他的眼中滿是不可思議，小武被他的樣子驚道：“怎，怎麼了嗎？”
李徵急切道：“快，快將你的手給我看。”
小武依言，伸出雙手，攤開，右手手心赫然一顆鮮紅的心形痣！
“你，你是我的弟弟啊！”
“……”
直至回宮，李徵仍舊陷在巨大的震驚中，回不過味，但他沒忘記正事：帶小武去見自己的父母。不論多曲折離奇，多難以置信，弟弟還活着都是最大的喜事，必然能一掃近日一直籠罩在皇宮上方的陰霾。他摸摸胭脂盒，這個不用送出去了，有什麼比弟弟的迴歸更能讓母親開心？
“會，會不會弄錯了？”雖然母親也說他的親生父母便是當今聖上與皇后，但小武仍感覺太不真實，母親去前告訴他的那個故事太過天方夜譚，讓他不那麼敢相信。
李徵揉揉這個一臉忐忑，卻故作鎮定的小孩腦袋：“不會錯的。”衝撞聖上皇后的長命鎖，掌心紅痣，光有這兩點，就已足夠證實，況且還有那樣一雙眼眸，他與妹妹李綽都沒能繼承的墨綠眼眸！
“萬一錯了呢？”萬一錯了，他會不會被砍頭？先前只想着進入那座城，看一看親生父母長什麼樣，沒有細思萬一錯了，後果自己怕是無法承擔。
李徵寬慰：“便是真有那萬分之一的可能，錯了，也沒關係，我便認你做個弟弟。我父母都是極好相與的人，不會爲難你的。安啦，別這麼緊張，好似誰會把你吃了。”小武這才放鬆下來。
馬車入了宣麗門停下，李徵帶小武換乘肩輿直奔鳳棲宮。他想了一路，還是先去鳳棲宮拜見母親，母親心細，定能弄清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其時，東方永安正在練字，香雪急匆匆而來，附在她耳邊道了幾句，東方永安臉色一變：“當真？”香雪點頭：“殿下就在殿外。”東方永安丟下筆：“快去叫他過來。”
李徵入內，不等他拜見，她快步迎上去：“人在哪兒？”
“兒子讓他等在偏殿。”李徵拿出肚兜與白玉長命鎖，“母親請先看這個。兒子記得當時母親將滿月的長命鎖給三弟握在手中下葬了，母親看一看是不是這塊？”
東方永安按住心中的滔天巨浪，接過長命鎖，愈是細看，持鎖的手愈是顫動，終是顫不成聲：“沒，沒錯，就是這塊，‘福壽永安’、‘如意明澈’是以我與你父親以及澈兒的名字入刻，用的不是最出名的龍山白玉，而是玉京山白玉，微帶祥瑞紫氣。還有這塊肚兜，乃你香雪姨親手縫製，正中間的福字是你父皇御筆所寫，旁邊這個福字是爲娘寫的。”她急切抓住李徵手臂，“他的，他的手心，你看過了？”
李徵能感覺到她手掌的灼熱：“看過了，與三弟一樣的赤色心形痣，此外，他的眸色與父親相同，兒子認爲這些都做不得假。若說巧合，世上只怕也難有此等巧合，所以兒子以爲，他就是小弟。”
“他，他是……”心中的驚濤駭浪奔涌而出，東方永安激動到語無倫次，將肚兜與長命鎖交給香雪便往偏殿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