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給他的是什麼令牌？”
“你不是不常出門，爲什麼要到這種地方來？”
“還有指環，你什麼時候撿回去的？爲什麼撿回去？你是不是……”
雲英打斷從上車就喋喋不休的李徵：“你很聒噪。”
“太久了，咱們太久沒見，你有沒有想過我？不對，你來找我，那一定是想過。”李徵自得自樂起來。
雲英目不斜視，冷不丁嗆了句：“你是不是忘了你方纔在幹什麼？”
“方纔……”太興奮以致李徵忘了，就在不久前自己剛從別人牀上爬下來，當着雲英的面！羞恥爬上臉龐，他稍稍收斂，但要他就此認錯閉嘴那是萬不能，“也不想想是因爲誰！”
“打攪了太子殿下雅興，真是對不住。”
“你明知，我說的不是這個。”
雲英哼一聲：“永遠找別人的錯處，永遠不會自省。去撈你，不過是白費力氣。”
要說太子殿下的優點，嘴硬是第一個，他嘀咕：“明明是因爲你，你就沒有錯嗎？說什麼‘你我只是友人，別無其他’，爲什麼要來撈我？讓我醉生夢死更好。既來撈，又不承認，那可是青館，平素你會去嗎？還殺人家頭牌，到底爲什麼殺的你自己心裏有數。敢做不敢認，還說我！”雲英瞥他一眼，他趕忙改口，賠笑道，“怎會白費力氣？雲大公子親自來尋我，我豈能不投桃報李？你放心，我已經幡然悔悟，必定痛改前非，不負雲公子一片苦心，只要你讓我待在你身邊，還有，收下這個。”他將指環遞過去。
雲英看也不看：“下車。”
“啊？”
“老元，把他丟下車。”
話音落，馬兒嘶鳴，車停下來，老元掀開簾子將腦袋探進來嘿嘿一笑，李徵還沒來及求饒就被老元揪住後領，一腳踹在屁股上，滾下車去。“喂，太過分了，我可生氣了啊！”他揉揉屁股喊。
車簾啓了一角，雲英冷冷丟出話：“你味太薰，去把自己洗乾淨，到林中小院來。”
“！”他說什麼？李徵以爲自己幻聽了，他讓自己過去！他從未主動讓他過去！驟然間，彷彿撥雲見日，陽光從雲頭灑落，落入他的心田，不由當街哼哼唧唧起來。
強徵了一匹馬回到宮中，快速將自己在水裏過一遍，換上乾爽的衣裳，馬不停蹄飛奔去小院，雲英正坐在窗前等他。他輕車熟路過去，在自己常坐的位子坐下，不等雲英開口，搶先道：“在你問我問題前，先回答我的問題：爲什麼去找我？讓我跟你回來，是準備好給我想要的嗎？”
“李徵，你知道自己有多不可理喻？”
“我就是這樣！縱觀他朝，比我囂張跋扈、蠻橫無理的太子多了去，我已經夠自制的！換作他人，你還能這般輕鬆嗎？”
“對我威脅無用，換作他人敢在我面前如此說話，他見不到明天的日出。你的問題已經問過，到我了。誰說要做個好皇帝？”
“你還沒有回答！”
“你也可以不回答，那麼，就請出門右拐。”
“連想要的人都得不到，還做什麼皇帝？”
“你就這點出息。”
“你是我爹，還是我娘？你管我？佛說人生八苦，其一求不得，可見求不得是件多可悲的事。”
“我不管！”
“不要在我跟前胡攪蠻纏。因爲求不得，所以你就讓所有人一起遭殃嗎？是誰說過，如果沒有幸運，希望他們不要更不幸？李徵這些日子你做了什麼？導致什麼樣的結果你真的知道？長陽的大街你有好好去看一眼嗎？你父母在的時候什麼樣子？如今又變成什麼樣子，你真的不在意？我想陛下必定是得到某種承諾，纔會安心離開，李徵，你自己的承諾，做到了嗎？”
李徵被他問得說不出話，良久底氣不足道：“你是真的生氣了？以前你從不一下子說這麼多話。”
“改不改？不改你我到此爲止。”
他驀然擡頭，眼睛發亮：“你的意思，若我改，那我們……改！當然改！”他拼命點頭，原本破罐子破摔便有自暴自棄的成分。若能得到所愛，誰還自暴自棄？“你說怎麼改，就怎麼改！”
“自己去想。”
李徵垮下臉：“可我不知道。”
“至少恢復你父母的做法。”
“那些都是內閣提出的，我覺得他們說的有道理。就拿遣散流浪漢來說，遊手好閒之輩，不值得浪費百姓的稅金，他人能自力更生，他們爲何不能？至於婚證署，我覺得那不重要，少了女人們聒噪，不清靜多了？她們就該在內宅好好待着。”
“迦蘭葉？”
“這個就更沒必要禁，你不知道，自從開設雅館，戶部的庫銀肉眼可見地增加。它帶來的好處還不止這一點，館子的開設要人手對不對？多少想靠雙手喫飯的人有了去處？人們找到喜好之事，大街上惹是生非的都少了。你不要以爲我成日鬼混，什麼事也不幹，內閣每日的回稟，我都有好好聽。此外，迦蘭葉入藥確有顯而易見的效用，這點我向太醫院證實過了。說來也奇怪，這玩意上下都是寶貝，我母親爲何見之如臨大敵？想不通。不過她有時太過緊張，所出之令不見得都對，別的不說，迦蘭葉這條，是她錯了。”
“你真心如此以爲？”
“不對嗎？”
雲英撫撫自己的額頭，忽然拐了話題：“今夜你留在這裏。”
“啊？”李徵腦子轉不過彎。他在說什麼？邀請他留下？什麼意思？是他想的那個意思嗎？雲英對他向來不遠不近、不冷不熱，忽然如此，讓他有些喫不消。他紅了臉，扭扭捏捏：“不是……那個……留下來？你，你這兒也沒別的地方……你是讓我，我跟你……”他在做夢嗎？心願會不會成真得快了些？又想，哪裏快了？自己這功夫早該鐵杵磨成針了！
胡思亂想間，聽雲英喊：“老元，再架一張牀。”
“不，不用麻煩，我瞧那張牀挺大，夠我們……”雲英乜他一眼，他訕訕閉嘴，果然是自己想多了。
不過牀架在內室，與雲英的牀隔了一層紗幔，已是出乎意料的進展。李徵坐在自己牀沿，望着紗幔另一邊，第一次離他這麼近，就這樣隔着縹緲的“雲霧”，守着他入睡也很好。雲英盥洗畢，走過來，他已經褪去外袍，穿一件雪白袍子，脫了簪子，烏髮披散，鬢髮沾了水氣，貼在李徵幻想了無數遍的脖頸上。李徵不自覺嚥了咽口水，移開目光不敢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