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二進二出的宅邸，這裏是裴千戶的居所。
雖然混不上朱紫官袍，裴綸的家底，也僅能在這個地段較爲偏僻的角落，買下一座小宅邸。
勉勉強強，蹭進了朝野權貴的地段，這裏距離北鎮撫司也沒有多少腳程。
舉家搬進了新宅子，以前的老院子，裴綸才能用極低的價錢租給顧野和棠棠暫住。
入暮時分，屬於北鎮撫司的衙門放衙的時候。
一身紅袍錦衣的裴千戶，混到了放衙的時辰。
壺裏的茶正好喝乾，點心喫完。
枯燥且乏味的一天，又這麼混過去了。
裴綸腰間佩刀，正是顧野還給他的那把繡春刀。
今兒一整日，老裴都過得心神不寧，似乎就連松江樓的點心，喫着都不香了。
慢慢悠悠的走在回家的小路上，裴綸一隻手扶着刀把，一隻手握着自己的銅菸袋。
時不時，一個菸圈噴吐。
寥寥青煙，居然襯的裴綸的背影有些蕭瑟。
他放衙後本是想去買點滷菜，割點牛頭肉，晚上下酒用。
但一摸自己的私房錢袋........
嗯，自己那點錢，全都被顧野這小子混走了。
不知道那混小子有沒有良心，帶兩隻鴨子來喫飯的時候，順便想起來給自己割點牛頭肉。
腳程拖得再慢，自家宅邸也就這麼點距離。
很快就到了自家二進二出的宅邸大門口。
不知道顧野那混小子來了沒有........
今晚家裏設宴，特意請他來找個理由讓自己蹭點酒。
心裏泛着嘀咕，然而當裴綸推開自家的大門後.........
廳堂裏，顧野早已落座，配着一盞茶湯，嗑完了小半碟瓜子花生。
而兩個女人家，賊甜甜蜜蜜的聚在一起，似乎在試塗着胭脂水粉。
宅邸的前門院子.......
一個五六歲年齡，穿着青布褂，戴着虎頭帽的男孩。
他腰間挎着自己的小木刀，嘴裏還嚼着塊桃花糕點心。
瞧見了裴綸進門，男孩嚥下嘴裏的糕點，對着裴綸挎刀而立，大大方方的伸出手，開口問道。
“阿爹，你總算是回來了。
你給我帶什麼好東西了，今兒顧小叔和棠姑姑來了家裏。
小叔他帶了好多好喫的.......
有老德號的烤鴨子，和秦淮河裏的蓮花魚。
阿孃說我們晚上燉魚片鍋，打邊爐。
棠姑姑還給我買了木刀和虎頭帽，京城裏最難買的百花房糕餅，還有給孃的水粉胭脂。”
虎頭虎腦的男孩，眉眼之間有幾分像是裴綸。
他是裴家幼子，名爲裴文。
小名喚作虎頭，說是簡單點的小名好養活。
裴文，裴虎頭。
虎頭有一點上和裴綸極爲相似，絲毫不用懷疑不是親生的。
他嘴裏的糕餅剛剛喫完，不知道從哪裏又塞了一塊牡丹餅進去，喫的香甜。
毫不客氣攔住自家老爹，當門討食。
聽着自家崽子，感恩戴德的和自己炫耀着，顧小叔買了什麼什麼好東西，裴千戶的心裏就有種欲哭無淚的感覺。
傻娃子，那小子花的可都是你親爹的血汗錢啊！
“滾滾滾，整天就知道喫喫喫。
瞧你都胖成什麼樣子了，再喫下去，今晚的飯你少喫三碗。”
訓斥了一番裴虎頭.......
裴綸一肚子的委屈，似乎只能從自家娃娃身上找回點威嚴感。
“裴千戶真是好大的官威啊。
您這是北鎮撫司放衙了，還把衙門裏的那套帶回家是嗎？
這點心，這玩具，都是阿野買的。
你瞧瞧阿野，人家上門還帶了禮物，送了家裏一盒百花房的點心和胭脂。
人家可比某些衙門裏喝茶的大人，有心多了，知道我喜歡百花房的胭脂。不像某人，一點風情都不懂，整天就知道放下碗筷添飯。”
上一刻還能從裴虎頭身上找回點自信。
可隨着一陣聲色清婉，卻如雷震的話語，裴千戶再次變成霜打的茄子。
裴府地位，裴綸實際上只排第三。
倘若來了客人，還得往後騰位置。
說話的是名面容端莊的婦人，她穿着身碎梅紋羅裙，用一根銀梅簪子盤發。
雖然年近三十，但身姿嬌柔，露出一種書香氣息，隱隱讓風霜的痕跡，消磨了小十年。
裴綸的結髮妻，裴府實際上真正的主人。
婦人裴江氏，原名江小娥、
裴家嫂子的祖上，可是出過紫袍大員的。
雖然近幾代落沒，但也是名副其實的書香世家。
老裴的老丈人，更是中過舉人的書生。
當年能夠娶回這麼一位美嬌妻，自己不知道佔了多大的便宜。
可讓裴綸想不明白的是，爲何當初那個聽幾句葷話段子就會滿臉嬌羞，身嬌體弱的書香小姐，娶回家沒幾年，就滋潤成了嬌蠻霸道的美婦人。
家裏的地位，心知肚明。
裴綸在江小娥面前，立刻換上了另一幅嘴臉。
他擠出一份燦爛的笑容，對着自家娘子開口說道。
“夫人哪裏的話，府裏大大小小的事還都得仰仗夫人您操辦。
您受累了，今晚爲夫好生替夫人捏捏腳，捶捶肩。”
態度堅決的認了錯，反正不管自己有沒有錯，只要夫人沉下臉色，那就是自己錯了。
看在裴綸認錯的態度誠懇，江小娥傲嬌的昂起頭。
明明是個年近三十的婦人，身上還總能聞出一絲小姑娘家的情緒。
“哼，算你識相。
正好後廚柴房的柴火快用完了，你既然放衙回來了，就去劈劈柴，活動活動筋骨。
要不然，晚上別想着喫........”
對於這個放衙回家，明知道家裏還有客人，卻兩手空空的裴千戶。
裴家嫂子的決定十分果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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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嫂子，裴大哥辛苦了一天，剛剛放衙讓他歇着吧。
劈柴這活我來就行！”
本着兄弟之情，有難同當。
看着裴綸這樣的局面，顧野瓜子也不嗑了，站起身來試圖幫他解圍。
畢竟督妖司的那個名額，還在裴大哥身上。
今晚可千萬得伺候好他了。
“阿野你這孩子就是懂事，老裴有你萬分之一的好，嫂子也就知足了。
坐下，你來了就是客人，瞎忙活什麼。
你大哥在衙門裏什麼德行，嫂子不說，你還能不知道嗎。
讓他活動活動筋骨沒有壞處。
你好生坐着，我給棠棠挑了幾件還能穿的裙子。等她試完了，你也進來，嫂子給你做了一件新的衣裳，你試試合不合身。”
溫聲細語的姿態，比起對裴綸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裴家嫂子輕輕地按下顧野將要站起來的身子，然後用眼角的餘光給了裴綸一個眼色。
心領神會的抽出腰帶上的繡春刀，裴千戶強忍淚水，擺手離去。
“無事，老裴我最愛劈柴了。”
裴府裏一片溫馨向榮，讓剛剛放衙回府的裴綸產生了一種錯覺.......
偌大的裴家，好像只有我是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