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讓人把這份感情永遠藏在心底的理由，到底要充分到什麼程度呢？
知其【可能】不可爲而爲之，是飛蛾撲火嗎？
飛蛾撲火的結果是，灰飛煙滅，可……
秋越來越深了，昨夜應該是下了雨，滿地黃葉溼溼地黏着水泥地，空氣陰陰的，充斥着冰涼的水汽。
林沉音踩着人行道上堆積的黃葉，漫無目的地走在馬路邊，她無暇不看腳下，有時候不慎一腳踏進小水坑裏，褲腳濺了好多泥點，也像沒感覺到似的。
這份晴天霹靂太讓人心痛了。即便她早有猜測，也還是在真相面前無可奈何地痛徹心扉。
大概中午的時候，她纔回到家。常笑笑從沙發上跳起來，剛開口說了個“怎——”，看到林沉音蒼白的臉，大概猜到了一二，急忙收住。
常笑笑也是沒想到，她旁觀者的冷眼瞧着，覺得這兩人非有情愫不可啊！看着向來很擅長情緒管理的林沉音此刻像個霜打的茄子一樣，一句話不說，常笑笑竟一下子也手足無措了。
常笑笑好不容易找到話題，開了口：“昨晚你喝多了，所以……”
“我都知道，笑笑，他沒有迴應我，我想他有女朋友。”林沉音把話搶過來，擠出一個苦澀的笑容。
“你餓了吧，我們要不要喫點什麼？”常笑笑有點自責地輕輕問道。要不是自己費力撮合，也許事情就不會到這個地步，現在兩個人的面子好像無法挽回了，她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常笑笑不說，林沉音還真沒感覺到，自己走了一上午沒喫東西，已經飢腸轆轆了。
兩個人都沒什麼胃口，但宿醉之後，胃裏還是空空的，所以點了些簡單的三明治。
林沉音手裏握着冰涼的三明治，也懶得去加熱，機械地一口一口吞下去，彷彿急着把什麼填滿似的。
常笑笑正愁沒話題，林沉音卻先主動開了口：“你呢？和助教怎麼樣了？現在學期也快結束了，應該不用避嫌了吧。”
笑笑苦笑了一下：“昨晚給他發的短信，回覆了嗎？”
沉音又打開手機確認了一下，默默搖搖頭。
姐妹兩個相顧無言，沒有誰比是誰心情好的。
最後，還是常笑笑打破了沉悶的氣氛：“沉音，我們出去走走吧！都快要回國了，別整天悶在家裏。”
沉音看出她的苦心，努力揚起一個微笑說：“好。”
她們走出小區大門，漫無目的地四處閒逛。
伯克利坐落在舊金山灣區東岸，沒有特別多的高樓大廈，遠遠能看到橫在海面上的金門大橋。伯克利是跟舊金山隔海相望的兩個獨立的市，但人們有時候也把伯克利歸入廣義的舊金山。西邊是湛藍的海灣，東部是高山峽谷，市裏倒實在沒有太好玩的去處。
“我們去哪兒呀？”笑笑走得有些累了，問道。
“隨便搭輛車吧，路上再說。”
兩個人在網上叫了一輛車，卻沒寫目的地，來的司機是一位非裔姐姐。司機接到他們，疑惑地問：“Whereareyougoingtogo？”
兩人擠出一個苦笑：“Sorry,wedon’tknowactually...anywhere.”
“Well，let’sgo!”令她們驚奇的是，司機並沒有對他們的話感到很震驚或者生氣，只是聳聳肩，然後踩下油門。
林沉音這才仔細打量了司機一下，她身上花花綠綠層層疊疊各種混搭，脖頸手腕都掛着頗有些工業風的首飾，頭上扎滿髒辮，束成馬尾，帶了一隻紅色墨鏡，黝黑的皮膚泛着健康的光澤。
“OK,here,girls!Mayyouhaveabetterday!”
她們下車後發現，這裏是一個大型遊樂場，過山車上此起彼伏的尖叫聲混着動畫音樂傳來，彷彿在她們低落的心裏撓癢癢。
她們相視一笑：“走！”
“林沉音！你喜歡的人是誰！”
“程！安！民！”
“他喜歡你嗎！”
“不——知——道！你呢！你還喜歡助教嗎！”
“喜——歡！”
“那你爲什麼不去要微信！”
“太！尷！尬！了！”
“有什麼尷尬的！”
過山車上空飄着她們兩人的隔空喊話，周圍人聽不懂，不參與，但也禮貌地不打擾。林沉音問到這裏，常笑笑沉默了。
“喝水嗎？”林沉音坐在路邊休息，常笑笑買了兩瓶水走過來，遞給她一瓶，“這兒水真貴，”然後若無其事地擰開瓶蓋，順便嘀咕了一句。
林沉音沉默地看着她，給了她一個堅定的眼神，彷彿在說“我已經做好了聽故事的準備”。
“你知道嘛，我當時因爲他很清秀又很溫柔，所以特別喜歡他。”常笑笑緩緩開了口，她臉上盈盈的笑意突然消失，變成了嚴肅的表情，又有些無奈的感傷。
“其實說起來，我們之間也沒有任何可以回憶的東西，甚至可能，那些可以算作回憶的片段都是我自己的內心戲。我記得有一次問完問題，他順口問了我一句我是不是中國人，那是我們第一次說中文，後來我們兩個人順路，就一起走，他告訴我他之前在國內讀國際高中，來美國上大學，現在在讀研究生。其實也沒什麼，可能任何老鄉在其他國家遇見都會多說些話吧，可我自己心裏竟然覺得他跟我有了跟別人不一樣的關係，好像更親近似的……
“你總是讓我大膽一點，我也想像你一樣，說了不管結果怎樣，反正以後也見不到了，總算沒有遺憾。我之前總是以助教和學生之間要避嫌爲藉口，可實際上，你說你怕程安民有女朋友纔不敢問，我也是怕他已經結婚了，甚至我比你更害怕。因爲，我經常見到，他右手無名指戴了一隻款式很簡單的戒指，看起來不像裝飾品，萬一是婚戒……
“看電影那晚上你還記得嗎？那天我讓程安民送你回去，我給你發短信說去找助教，你覺得我是爲了不打擾你們找藉口走的。可其實，我是給自己找了個藉口去見他。我本來只是想在辦公室門口看一眼有沒有人，剛好碰到他在鎖辦公室的門。他問我來幹嘛，我本來想說我來問問題，可我又拿不出什麼問題。我當時特別尷尬，害怕他多想，畢竟當時還是期末之前，爲了成績公平師生需要保持距離的。可他看我一直沒回答，就笑了笑，說，天黑了，他可以順路送我到汽車站，他語氣和眼神真的都特別特別溫柔……”
林沉音聽到這裏，心中有點疑問，歪了歪頭欲言又止。
常笑笑彷彿猜出來了她的心思，繼續說：“可我覺得他肯定不是渣男，因爲他雖然對我很溫柔，但也一直很禮貌，甚至我都覺得他面對女生有點害羞。可這樣我就更難過了，萬一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想多了……”
常笑笑不再做聲，怔怔地望着不遠處尖叫起伏的巨大過山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