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初十，晴！快過年了，李正江準備會一趟老家，祭拜一下祖先，順便走走親戚。李家的根在山裏，爺爺奶奶當初就是從大山裏走出來的。爺爺奶奶已經過世了。大山裏還有一些叔伯兄弟。每年李正江都會回去看看他們。這就是親情。準備好了禮品，一家三口上路了。這次沒開桑坦納，開的是李執的大切，因爲山裏路不太好走。轎車開進去很容易就趴窩。三個多小時的路程，一家人終於到了濱海邊緣的山區。這裏是李家村。是李執一家的根。汽車來到了李家村，停了下來。村裏的路太難走了，大切根本進不去，好在這裏離老家不遠，步行十分鐘就到了。李正江扯着妻子的手下車，李執拎着東西，跟在後面。印象中，他也有幾年沒回來了。這裏還是那個樣子！“正江啊，回來了！”“正江哥，換車了？”“吆，嫂子來了。”剛進村，李正江一行就被發現了，不少人親熱的走上前來打招呼。李正江摸出煙，挨個的散。劉青也熱情的招呼這個哥那個嫂的。“小江子，你來了啊！”一個小老頭拄着柺杖來到了李正江的面前。吆！三伯！李正江急忙握住了他的手，道：“好久不見了，您老可好？”好着嘞！三伯咧嘴一笑，露出了幾顆僅存的牙齒。“李執，苦過來！”李正江對着李執招了招手。“這是你三爺爺，還認得不？”三爺爺好！李執鞠躬。多年沒回來，他早就沒什麼印象了。別說這些鄉親，就連爺爺奶奶長什麼樣，他都不記不清了。三爺爺上下打量了李執一眼，笑道：“是我們老李家的種，有股子彪勁。”李執啞然！在濱海，彪就是傻子的意思。不過到了老家，彪就是勇猛有衝勁的意思。這三爺爺夸人還真有些另類。“茶水已經備好了，正江啊，跟我回家吧。”三爺爺招呼李正江回家喫飯。李正江家的老房子早不能住人了。三爺爺是李執爺爺的叔輩兄弟，也是李家在這裏的近親，李家爺爺奶奶的後事都是他幫忙操辦的。這些年李正江回來都是在三爺爺家裏住的，喫喝拉撒也都是一家人伺候着。以前窮的時候是這樣，現在有錢了還是這樣。這就是本家。不管你窮富，回家來都會讓你有個落腳的地方，不會讓你站在外面。一家人來到了三爺家。農村人結婚早，三爺爺十八九歲就結婚了，有三個兒子兩個女兒，大兒子比李正江還大上幾歲，孫子孫女更是一大堆。李正江跟三爺爺和幾個叔伯兄弟坐在炕頭抽菸喝茶。三奶奶領着兒媳婦殺機宰羊準備酒席，劉青也脫了外套去幫忙了。只有李執有些無所事事。倒是有幾個本家兄弟陪着他，但李執跟他們不熟，話也嘮不到一塊，嘮了一會，李執起身出門，抽根菸。沒有共同話題，強自湊在一起，實在是有些彆扭。“三哥，你來了？”一個小姑娘拎着醬油瓶，親熱的走上前來。老家這塊是按家譜排大小的。李執這一輩排行第三，上頭就是三爺爺家的兩個仲堂兄。挺甜美的一個姑娘，穿着一身廉價的運動裝，腳上踏着一雙帆布鞋。你是……李執愣了一下，有些沒印象了。“我是杏兒，你不記得了？”杏兒笑道。杏兒！是三爺爺二兒子家的大女兒吧。李執終於想起了這個杏兒。小時候回來的時候，李執還跟杏兒一起上山抓過野兔子，下河摸過魚。“都長這麼大了。”李執臉上露出了笑容，下意識的拍了拍她的腦袋。討厭了！杏兒後退了幾步，嗔道：“你等會兒，我把醬油送回去。”她是出來打醬油的。一會兒，杏兒出來了，還拿了兩個蘋果。“嚐嚐自己果園種出來的紅香蕉。”杏兒笑眯眯的遞給李執一個蘋果。李執接過來咬了一口。香甜還帶點面。這纔是北方的特產蘋果。好喫！李執又咬了一口。杏兒笑眯眯的看着李執。“上高中了吧？”李執問道。沒！杏兒也咬了一口蘋果，道：“現在在師範讀書，三年級，馬上就要畢業了。”九十年代本地都是有師範的。這個師範不是大學是中專。那個時候的師範可是包分配的，出來就是正式的老師，錄取分數線可不比重點高中差多少。不是尖子生根本就考不上。在九十年代，一流的學生都扎堆考中專，二流的學生纔去上高中的。不錯啊！李執稍微有些驚訝。能考上師範，看來杏兒學習很不錯。沒你好！杏兒無奈道：“你都考上大學了。三哥啊，你是我們李家第一個大學生啊。”對於李執，杏兒還是極爲羨慕的，她也想上高中考大學，但家裏條件實在是不允許啊。“師範也不錯了！”李執笑了笑。師範出來就能當老師，而且還是鐵飯碗，對於一個農家家庭來說，杏兒也算是改變命運了。“還成吧！”杏兒自己也很滿意。當老師也是她的願望。“等你畢業的時候，我找個人，儘量把你分配到縣城。”李執說道。同樣是老師，縣城的待遇自然要比鄉下的好。真的嗎？杏兒又驚又喜。她自然也向往城市的生活。那是自然！李執笑了笑。這點事情對於他來說根本不叫事。但對杏兒來說，就是一輩子的大事了。“三哥，謝謝你！事成了，我上班第一個月的工資，給你買東西。”杏兒大喜過望，扯着他的手，搖來搖去。不必了！李執有些莞爾。杏兒這才反應了過來，不好意思道：“也對，你們家發財了，這點小錢自然看不上眼了。”不不不！李執搖了搖頭，道：“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感謝你的好意。”你就是瞧不上！杏兒不高興的嘟囔道：“那我就給你買個禮物，你必須收下啊。”好吧！李執點了點頭，不再推脫了。這時候，李正江出來了，手裏還拎着個籃子。“李執，快過來，咱們去上墳。”每次回來，李正江都要給父母上墳掃墓，進進孝心。好嘞！李執快走了幾步，趕上了李正江。杏兒也湊了上來。“杏，你怎麼跟來了？”李正江詫異的看了一眼。杏兒抿嘴一笑，道：“叔，後山道路改了，我怕你們找不到墓地。反正我左右也無事，帶你們過去吧。”那就辛苦你了！李正江點了點頭。冬天的山路很不好走，三人走了四十分鐘纔來到了墓地。李家墓地就在半山腰上。杏兒送他們到墓地前，就不進去了。老家的規矩，女孩是不能上墳的。左右有幾百個墳頭，都是李家村的。李正江來到父母的墳前，點上了蠟燭，擺上了供品，點燃了香。“李執過來，給你爺爺奶奶磕兩個頭。”李執慢騰騰的走了過來，心中大爲抱怨。都什麼年代了，還來這一套。不過抱怨歸抱怨，他還是老老實實的磕了兩個頭。李正江倒了兩杯酒，灑在了墳前。“爸，媽。今天我把李執帶來了。感謝你們的保佑，讓這孩子走上了正路。現在李執也考上大學了，這可是咱們家第一個大學生。”正江同志羅裏羅嗦的說了一大堆。李執那邊有些無聊了。父上挺精明強幹的一個人，怎麼這會兒也婆婆媽媽的。人越老越迷信，還真有道理。好容易忙活完了，已經晌午了。杏兒在外邊也等的有些着急了。三人趕回家，三爺爺一家早就做好了飯菜。人比較多，分成了兩桌，男人一桌，婦女小孩一桌。三爺爺德高望重，自然是坐主桌，接下來便是李正江和幾個同輩兄弟，李執被安排在了桌尾。濱海這邊規矩多，以前家裏有客人，婦女小孩是不上桌的。她們一般都等男人喫完，然後在喫。現在風氣沒那麼封建了，但也很少男女混坐一桌，一般都單開一桌。一幫人在桌上喝酒聊天，李執這些小字輩就負責端茶倒酒上煙。長輩沒喫好，你不能離席，必須等他們喫完，才能下桌。這也是禮數。談着談着話題扯到了李執的身上。一衆叔伯兄弟逮着李執一陣猛誇。說李執有本事，年紀輕輕就當上了大老闆。這孩子也聰明，是李家第一個大學生云云。弄得李執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李正江高興，讓李執給各位叔伯兄弟敬杯酒。李執挨個的敬酒。一頓飯熱熱鬧鬧吃了傍晚，這才起場。三爺爺年紀大了，喝了點酒，早早是睡下了。李執一家被安排在西廂的房子裏。大炕燒得熱乎乎的。李正江跟劉青也累了，洗漱了一番就睡了。李執躺在炕頭卻怎麼也睡不着。他起身，披上了羽絨服，推開門走出了院子。九十年代，農村也沒啥娛樂項目，大家也都睡得早。八點鐘，街上一個人都沒了。李執漫無目的的走在街頭。不遠處就是一道河溝，河道不是很寬，這個季節都已經結冰了。還記得小時候，他和杏兒經常來這裏摸魚游泳。當然因爲下河也沒少捱打。李執來到河岸上，摸出根菸抽上了。他忽然發現自己最近越來越佛繫了。以前還想着怎麼賺錢，怎麼把家業做大，可現在他卻覺得現在過得日子很好。有父母的關懷，有紅顏知己陪着，每天過的日子很充實。他很喜歡現在的生活。手機鈴聲響起。李執摸出了電話，是姚沁的。喂！李執接通了電話。“睡了嗎？”姚沁問道。“還沒呢？”李執笑了笑。“幹什麼呢？”姚沁好奇的問。“回老家了，就住在本家家裏。”李執老老實實的回道。“老家，你老家在哪？”姚沁問道“一個小山溝裏。”李執道。“哈哈，原來你是山裏的人啊。”姚沁打趣道。是啊！李執一本正經道：“你也是山裏人啊。”“我怎麼是山裏人了？”姚沁不解。“等你嫁過來，你不就是山裏人了？到時候我們生一羣孩子，都是山裏娃。”李執笑道。去死！姚沁嗔道：“誰要嫁給你了，誰要跟你生一堆山裏娃？”哈哈哈哈！李執大笑了幾聲，忽然覺得特別的溫馨。如果有一天，他真的跟姚沁結婚了，住在這裏小山溝了，生兩個孩子，看着他們慢慢的長大，也是一種幸事。“好了，好了，跟你說正事啊。我爸過段時間要去濱海出差，他想順便見見你。你可要好好的招待啊。”姚沁低聲道。你爸！李執愣了一下，印象中她爸爸就是個古板沒有出息的老實人，一輩子被姚沁的媽喫的死死的。怎麼，不方便？姚沁問道。不不不！李執急忙搖頭，道：“放心，對於老丈人，我肯定要好好的招待。”姚沁呸了一聲，也不計較這個了。“我爸跟我媽不同，相較之下，他更看着的是人。你可要好好表現一下啊。”姚沁交代道。沒問題！李執心中也就呵呵了。姚沁的媽媽都被他給鎮住了，姚爸爸自然也不在話下。“你可別在他面前吊兒郎當的，正經點。也不用在他面前裝，該是什麼就是什麼。”姚沁有些不放心。上次李執爲了應付他媽已經花了不少錢了，這次她不想讓李執再破費。放心吧！李執認真道：“我就把他當親爹對待。”這纔像話！姚沁滿意了。“問你一個問題。”李執忽然道。你說！姚沁道。“如果有一天，咱們倆結婚了。我想住在小山村，包上幾畝地，建一個大院子，挖一個大池塘，養上魚。然後種上幾顆果樹，再養一些雞鴨鵝羊。你願不願意？”李執認真的問道。“你不是認真的吧？”姚沁下意識的問道。“就說你願不願意吧？”李執追問。姚沁想了想，笑道：“等我完成了心中所想，就願意跟你一起終老。”田園生活未必不是一個舒服的環境。她也很嚮往。但現在她還不能。因爲她有自己想做的事情。李執靜靜的掛了電話，獨自在外面站了好久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