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喬桑榆睡不着。
起先，別墅很安靜，她在牀上翻來覆去，輾轉難眠。具體的心情很難說清，反正概括起來就一個字——煩！
後來，樓下有了吵吵嚷嚷的聲音，還有紊亂的腳步聲，聽起來匆匆忙忙的......
她就越發睡不着了。
她穿着睡衣，隨意地在外面批了件衣服，然後趿拉着毛絨拖鞋下了樓。她動作不便，所以走得很慢，到樓下的時候，正好看到王姐急急忙忙地往外搬東西，而下屬止住她，堅持說着“不用，這個祁少用不着”。
喬桑榆一愣：祁漠怎麼了嗎？
“喬小姐，吵醒您了？”王姐先看到了站在樓梯口的她，又急急忙忙地過來扶，“我還正想着要不要叫你一起去，你正好下樓來了......”
“怎麼了？”喬桑榆一臉茫然。
王姐卻是一副快要急哭的模樣：“祁先生出了車禍！就在剛剛。”
“什麼？”喬桑榆的身形一僵，臉色瞬間轉白，“情況怎麼樣了？”
“沒什麼大事。”下屬搖搖頭，一臉無奈，“我這麼說，王姐偏還不信......得了，我得去醫院，喬小姐，你行動不方便，早點睡吧。”
說完，他作勢轉身，但只走沒幾步，卻被喬桑榆叫住。
“等等！”
她猶豫地抿了抿脣，垂眸思忖了數秒，再擡頭時，眼底已恢復了一片肯定和決絕：“帶我一起去！”
***
結果，竟真如下屬所說，不算什麼大事。
車子報銷了，但好在車身質量好，裏面的人沒出什麼事。祁漠以這麼高的時速撞上欄杆，最後自己也不過是受了點小傷，肘部在急診簡單地包紮處理了一下。
“祁少只是喝多了，沒什麼大礙。”送他去醫院的下屬也是這麼說，“就手肘被拉了一下，皮外傷。”
“喝多了還自己開車？”喬桑榆脫口而出，皺着眉頭，情緒不太好。
酒駕最容易出事！
這點常識他難道沒有？
“呃......”面對喬桑榆質問的語氣，下屬的態度有些囧，沉吟了一下，才唯唯諾諾地出聲，“祁少心情不太好，堅持自己開車，不讓我們送......”
心情不好？
他折騰了一通出門，該心情不好的應該是她纔對吧？
“他有什麼心情不好的......”喬桑榆兀自嘟噥，探頭在周圍搜尋了一圈，“他人呢？”
下屬連忙指了指某個診室的方向。
在喬桑榆找過去的時候，下屬才望着她的背影，心中低喃：喬小姐，您不知道？祁少可是在見了您以後，才心情不好的呀............
她看到了他。隔着診室那扇透明的玻璃門。
醫生剛剛離開，診室中只有他一個人。
他背對着她的方向坐着，整個人都無力地靠在沙發裏，一手舉着，手臂正好遮住他的眼睛，而他的手肘上，可見被綁了一條白色的繃帶......他安安靜靜的，可不知爲何，總透射着一股頹然的味道......
看起來......有幾分可憐。
喬桑榆在門口站了數秒，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推門，走了進去。
幾乎是在診室的門被推開的那一瞬間，祁漠便聽到了動靜，整個人都機敏地清醒過來，猛然睜眼回頭，看向她的方向——
四目相對。
她清晰地看到他的眼底閃過震驚、愕然、喜悅、無措......
這種眼神，複雜得難以形容。似乎什麼情緒都有，但是她錯愕了一下重新看過去，卻只在他的眸中看到淡漠和冷清。他所有的情緒，在瞬間內便全部收斂。
“你怎麼過來了？”他放下手臂，平平靜靜地坐好，淡淡問。
說話的同時，他的目光順勢上下打量着她——
她穿着睡衣加外套，如此隨意的造型，一看就是剛剛從牀上跑過來的。她的腳上趿拉着一雙毛絨拖鞋，沒有穿襪子，他還能看到她光潔的腳和腳後跟......
怎麼就這副模樣出來了？
祁漠不由蹙了蹙眉。
喬桑榆沒有意識到祁漠的目光，她依舊在爲了祁漠適才的那個問題而臉色發窘。她怎麼就這麼冒冒失失地跑過來了？她該怎麼回答他？
難道要說真相：儘管下屬說了他沒事，她依舊腦袋發熱着要過來看看......
不！
對了，應該是他們之間還有計劃，總不能計劃還沒完成，他就先掛了吧？祁漠還答應了她，要幫她，讓蔣家退婚的......
想到這裏，喬桑榆頓時又理直氣壯了：“我來看看你有沒有事？”
她覺得這個理由很充分。
不能算關心！他要是追問起來，她就說是爲了自己的利益。但是沒想到，祁漠的下一句話，便直接堵得她啞口無言——
“這種事情，打個電話就可以了。”
喬桑榆被他的話嗆紅了臉。
的確，是個電話就能解決的事情......
她尷尬地別開眼，有些懊惱自己的莽撞，嘴上卻依舊犟着死撐：“那麼醜的手機，誰會第一時間想來用？”她出聲反駁，用了和之前不接電話一樣的理由。可話一出口，她的氣場便弱了下來。
她也知道，這個理由站不住腳件。
“再說......”她喃喃地繼續，畫蛇添足地又補充了一句，“我哪知道你到底什麼情況？萬一手機早撞壞了呢？”在來的路上，她想過很多種情況，各種嚴重的後果她都在腦中過濾了一遍。
手機？她從沒想過。
就算想到了，放在任何情況中都是撞粉碎的結果。
一番辯駁，她找回了幾分氣勢，努了努脣，繼續冷冷地瞪回祁漠。而祁漠正低頭，從口袋中掏出手機，朝她的方向揚了揚，面色淡淡，態度疏離：“沒壞。”
輕描淡寫的兩個字，算是對她所有的回答。
顯然，他並不想跟她說話。
***
氣氛有些壓抑。
喬桑榆兀自站着，不禁覺得尷尬，特別是她還維持着睡衣拖鞋的打扮。清了清嗓子，她主動打破沉默：“如果沒什麼不舒服的話，你要不要......”一起回去？
已經很晚了。
可她的話還沒說完，祁漠已徑自起了身——他煩躁地蹙了蹙眉，在她開口的同時，猛地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只是，酒精的後勁依舊在，他強力起身的那一瞬間，大腦中不由一陣眩暈。
他的身形也踉蹌了一下。
“小心！”喬桑榆緊張地低呼，反射性地要跑上去扶他。
但是還沒碰上祁漠的胳膊，他已自行調整站穩，同時喝住了她——
“不要碰我！”
他開口，無論是語氣，還是臉色，都冷得可怕。喬桑榆錯愕地僵在半空中，聽到他一字一句的下半句，清晰有力：“喬桑榆，你離我遠一點！”
她有些被嚇住。
伸到半空中的手立馬縮回，她沉吟了幾秒，忽略了他的態度，小心翼翼地問：“你身上......還有其他的傷嗎？”所以纔不讓她碰到的？他現在身上很疼麼？
“沒有。”他丟給她兩個字，冷淡補充，“我只是不想看見你。”
說完，他反過身，大步走了出去。
他覺得，他是真的喝多了，腦袋此時脹疼得厲害！頭腦中昏昏沉沉的，就連基本的思維能力也在喪失，他對眼前這一切都有些混沌，忍不住產生遐想和錯覺——
比如，她連夜趕來醫院看他，不施粉黛，睡衣拖鞋；
比如，她衝上來想要扶他，小臉上滿是關切；
再比如......
他不能再往下想了。
他不該再對她產生任何肖想。因爲他越是往下想，他心尖的情緒便越是氾濫起伏，他怕自己會藉着酒勁，對她做出一些“可怕”或者“衝動”的事情來......
喬桑榆站在原地沒有動。
望着祁漠決然離開的背影，她的鼻子不禁有些泛酸，腦袋中反覆迴旋着的，始終都是他最後的那一句“我只是不想看見你”......他親口說的：不想看到她。
她有些慌，怕祁漠是因爲看出了她那絲沒控制好的感情；
她也有些落寞，因爲他有可能已看出了一切，只是刻意躲避她，厭惡她。
畢竟，從頭到尾，他只用“計劃”兩字概括了他們的關係。
她竟在計劃中喜歡上策劃夥伴......
她都看不起自己。
她會收斂的。
她一定會收斂的。
喬桑榆在心中默默發誓，吸了吸鼻子，無聲地抿脣：她會調整好自己。而祁漠......既然他不討厭她，那她早點滾開就是了............
車子已在醫院門口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