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蘭的筆筒,梅箬疏的印章,還有青青小師妹給你記的筆記……”松興朝抱着一大堆東西,沒手開門,只能用肩肘把院門頂開。

    他自個兒累的滿頭大汗,院中那人仍閒適地躺在躺椅上曬太陽,眼皮子都不曾擡一下。金色的陽光灑在少年玉塑般的臉上,五官清雋溫柔,美得像一幅畫兒。

    “全是你的東西,也不來幫把手?”松興朝把手上的物事一股腦兒都堆在桌上。

    “不想拿,扔了便是。”少年懶懶地瞥了一眼,從榻上坐了起來,並沒伸手去接。

    松興朝又好氣又好笑,卻不得不承認十五歲的鹿瀝有這個資本。

    也不知道他怎麼長的,這五年像拔高的筍一般,個子竄得老快。十九歲的松興朝已經是個成年人了,卻也不過比鹿瀝高了兩指。而鹿瀝小時候就長得好,這些年營養跟上了,膚色養得玉白,瓷娃娃脫胎成了個俊美的小少年。

    小少年有着好看的皮囊,溫柔的嗓音,和捉摸不透的性情,時與晴時與雨。除了他,與誰都說不上兩句話,偏偏引得外門的女孩子都爲他瘋狂。

    別人送的禮物,鹿瀝從來不接。松興朝卻從此被人煩上了,每次都附帶了一堆心意,成了一隻送信的“青鳥”。

    “早飯總該要了吧?”松興朝從揹筐裏取了包裹遞出。

    這次鹿瀝倒是接了,並且隨手捉了幾顆靈石給他。

    “天天都喫肉餃,也不知你怎麼咽得下的。”松興朝嘲完,低頭一看:“靈石給多了。”

    鹿瀝擺手:“跟你換積分。這月再給我兌換一份功法。”

    “外門能兌的基礎功法都已換的差不多了。”松興朝搖頭。顯然這種靈石換積分的交易,這幾年他們沒少做。

    “那就看有什麼有趣的書,給我換幾本。”鹿瀝一副並不挑的樣子。

    松興朝是佩服他財大氣粗的。但靈石他確實緊需,便也不跟鹿瀝客氣,只是好奇:“換了那麼多的功法,你又從來不練。”

    何止不練那些功法,鹿瀝甚至都懶得修煉。據聞他靈根優越,當年驚得內門的長老爲了爭徒差點大打出手,卻不知怎的到了外門來了,如今也只有練氣三層的修爲。

    想他三靈根,十五歲那年也是練氣三層,但鹿瀝可是天靈根啊!

    天靈根,修煉了5年,才練氣三層,分明是根本沒用心!

    松興朝跟他處了這些年,都搞不懂他在做什麼幺蛾子。但這是他的財神爺爺,他也只能供着、捧着了。

    鹿瀝打開了包裹,慢慢喫着,發現松興朝還沒走:“?”

    松興朝踟躕地說起:“青青師妹想約你見一面。”

    “呵。”鹿瀝發出了一聲冷笑。

    “你看她一直給你送筆記的份上,跟她見一見吧。”松興朝努力地勸道。

    這還是頭一次如此。

    鹿瀝早飯也不吃了,側頭盯着他看了許久,直到松興朝臉都漲紅了,才聽到他笑着說:“好呀。”

    松興朝高高興興地出門了。以至於沒發現鹿瀝的眉眼,很快地冷了下來,眼底一絲溫度都沒有。

    午休後,鹿瀝特意換上了新衣,前去赴約。白緞的錦袍披在少年清挺的軀幹上,鑲了紅袖邊的腰帶緊緊一紮,青絲也用白玉冠簪起,只餘下長長的髮尾淌落在腰間如綠柳枝般在風中微微晃動着。

    認真收拾妥帖的小少年無疑更加地迷人。早已等在竹林邊的姑娘,單瞧了一眼,臉便如煮熟的蝦一般紅透了。

    十六歲的姑娘,當也細心打扮過,青春靚麗,比花兒還嬌俏。當知道鹿瀝真的答應要見面時,她別提有多高興了,心跳的比拍掌還快。

    等鹿瀝慢悠悠地走到她面前時,青青露出已對鏡練過無數次的笑容,正要開口,哪知鹿瀝也彎了嘴角,擡手遞過來一顆下品靈石。

    青青被他的笑容迷了眼,不覺就把靈石接了,才反應過來:“?”

    “這些夠買你的紙了吧?”鹿瀝問道。

    “??”青青的笑僵住了,滿臉問號。

    鹿瀝演得正興起,幽幽嘆了口氣:“這位師姐,我本以爲你是知道我缺燒火的材料,所以才每次都託松興朝這個傻大個兒給我送。沒想到你是要收錢的。”

    “所幸是遇到我這個不差靈石的。不過我也得說一句:這種強買強賣的行爲,真的不可取。”

    青青:“???”

    鹿瀝繼續嘆息:“而且紙這種東西,也太不經燒了。師姐若真要賣,不如賣木柴吧。這顆靈石多出來的,也不用找給我了,就當下次的柴火費吧。”

    末了,他還很溫柔地笑了笑:“我等着師姐上山砍柴哦~”

    青青若到了此時還聽不懂他的嘲諷,便是傻的。她氣紅了眼,把靈石砸回鹿瀝懷裏,大聲吼道:“鹿瀝你這冷血無情、玩弄人心的惡鬼!你根本不配得到別人的喜歡!你根本沒有心!”

    哪知道鹿瀝聽了後,笑得更燦爛了,他上前了一步,居高臨下地俯視着面前的人,眼底一片冰冷:“若論玩弄人心,我還需向師姐學習呢。”

    青青被他嚇住,往後退了半步,一時端詳着這曾經迷戀不已的相貌,只剩下驚疑:“你、你說什麼?”

    “唉,師姐裝什麼呢?”鹿瀝俯下身,側頭在她耳邊笑着說,“師姐不也就是仗着松興朝喜歡你才……”

    風聲一緊,鹿瀝猛地被她猛地往後一推,等他站穩時,那個本抱着一腔心意而來的姑娘已經抹着淚跑遠了,速度快得彷彿有鬼在身後追。

    人,都好虛僞啊。對一個人好總是有所求的。

    得不到想要的,就會翻臉。

    所謂的愛和美好,一文不值。

    “呲。”鹿瀝收起了笑容,冷着臉把自己被捉亂的衣襟理正,擡頭時剛好和竹林後轉出的松興朝對上了眼。

    鹿瀝沒理會他欲言又止的表情,一撫衣袖,轉身離開。

    回到住處,鹿瀝直接在院中起了把火,把松興朝之前抱回的所有東西甚至都懶得分類,全部丟進了火裏。

    火苗瞬間就竄得老高,灼熱的氣息撲面而來,但鹿瀝的臉色仍陰沉得彷彿能滴下水,心情越發地差了。眼見燒的差不多了,他轉過身正要回屋裏,卻看到一個小小的身影安靜地站在門邊,也不知道看了有多久了。

    師父?鹿瀝脣動了動,卻沒發出聲來,他懷疑自己看錯了。所以也一直盯着看,沒挪開眼。

    直到溫瑤走到他面前。

    五年過去了,溫瑤還是保持着9歲孩童的相貌和身高,鹿瀝卻已從比她矮半個頭,長到她只及他腰間了。

    “徒弟弟,你長大了啊,我都差點認不出來了。”溫瑤笑着看向他。她一出關,就先過來找他了。

    鹿瀝沉默了片刻,才收回視線,側過頭看向院中的殘煙,笑道:“師父倒是一點都沒變。”

    怎麼會真的有人一成不變的呢?

    “我9歲就築基了,形貌上當然不會有太大改變。”溫瑤解釋後,問道,“說來,徒弟弟,你也該差不多築基了吧?”

    鹿瀝眉眼微垂,嘆息道:“沒呢。我還是練氣三層。”

    不應該啊。溫瑤愣了愣,也怕傷到鹿瀝的心,沒再追問。畢竟他們也隔了有一段時間沒見了,可能這之前發生了什麼耽誤了他修行,以後她可以再細細瞭解。

    “沒事的,師父現在出關了,可以……”溫瑤突然瞥到了鹿瀝屋中的桌上擺了滿滿的一桌飯菜,正要安慰的話頓住了,猶豫了下,問道:“徒弟弟,你現在還天天喫飯食嗎?”

    當時他尚未開始修煉,只能喫靈獸靈米蒸煮的飯食,但如今都已經入道,飯食就成了拖累了。

    鹿瀝也看到了那桌菜了。他想必是松興朝那傻貨勸他去見那啥青青,自己心虛着,就買了桌菜想當做事後補償。不過,他沒打算向溫瑤解釋。她誤會了更好。

    “不是有辟穀丹嗎?”溫瑤問道。

    鹿瀝自然地回答:“但辟穀丹不好喫啊。”

    “……”溫瑤沉默了。

    鹿瀝像看不見她的欲語還休一般,把本就推開了一半的房門徹底拉開,大大方方地坐到桌前,拿起筷子正準備夾菜,又像突然想起甚麼似的,停下來,看向溫瑤:“師父要坐下來一起喫嗎?”

    溫瑤猶豫了一下,終還是走進來,坐到了他對面。

    “師父,這個肉餃,你以前很喜歡的。”

    “這個烤綠嘴鴨味道也不錯。”

    “這個燒麥也好喫。”

    “……”

    一陣子的功夫,溫瑤面前的碗裏堆滿了鹿瀝夾的菜。

    見溫瑤始終沒動,鹿瀝甚至還疑惑地看向她:“師父怎麼不喫?”

    “……”溫瑤撿起了筷子,從最頂上夾了一塊,塞進了嘴裏。

    她嚼的很慢,喫得也很慢,偶爾還會嗆一下,但始終沒停下來。

    鹿瀝則自顧自喫得很歡快,彷彿每一道菜都很符合胃口,都要全部喫完。

    這頓飯意外地吃了很久。直到鹿瀝再也喫不下了,才停了筷子。

    見他停了,溫瑤也放下了碗筷。她藉着茶水把鴨肉努力嚥下,清了清嗓子:“徒弟弟,我已經金丹了。”

    鹿瀝其實也難受,他平時從未喫過這麼多。爲了想讓溫瑤先放棄,他差點一個人喫完了一桌。但臉上還是裝出淡然,隨口道:“恭喜師父啊。”

    他表現得太明顯了,溫瑤再遲鈍,也能意識到。她小心翼翼地問道:“徒弟弟,你是不是不打算拜我爲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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