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習慣了這種無聲的悲傷。
嚎啕大哭的方式在她身上許久都不曾發生過了。
喜歡嚎啕大哭的大多是小孩子,因爲他們需要用洪亮的聲音來告訴大人他們的需求,其次是有人疼寵的人,因爲只要他們一哭,立馬就會有人把東西捧到他們眼前,或是受了委屈,終還是有人安慰。
但宋清漪不一樣。
爺爺不常安慰人,她也不太敢在爺爺面前哭,因爲小時候大人們都喜歡說“哭喪”,她眼淚流多了,若是被街頭巷尾的大人看到,有人會覺得她可憐,有人會覺得她晦氣。
大人的世界總是這麼難以琢磨。
長大之後就更不會去哭了,沒什麼好值得哭,很少有事情能勾起她的傷心讓她流淚,有一回陳鐸吊威亞發生事故,周圍人都慌張的不像樣,尚研哭成了淚人,她這個正牌女友卻沒什麼太大的反應,只是顫着手打了120.
流淚時通常是沉默的。
她覺得自己說話挺過分的,但程逸也很過分。
她只是感到悲傷,無法言喻的悲傷。
好似回到了最初被這個世界針對的時候,她從未感受過那麼大的惡意,想把自己縮起來不去面對這個世界。
想哭,想流淚,於是在喝醉酒之後癱在沙發邊,把頭埋在沙發裏哭,眼淚悉數落在沙發罩上。
在一個人的時候尚且如此,遑論在這種醫院這種公衆場合。
她閉着眼流淚,感覺無邊無際的悲傷要將她淹沒。
整個人都沒什麼力氣,彷彿漂浮在深海之上,隨時都會沉溺於海中,就此溺亡。
護士拍了拍她的背,“別哭了哈,咱們該打點滴了。”
“你現在身體狀況不穩定。”
宋清漪聽到了,但很不清晰,好似隔了重重虛幻的光影。
外面所發生的一切都和她無關。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疼痛和悲傷狠狠的攥緊了她的心臟,彷彿下一秒就要將她撕裂。
忽然,有人突破了層層光影來到她面前,重重的嘆了口氣,“我還真以爲你沒有心。”
是熟悉的少年音,只是帶上了些許喑啞。
她擡眸,透過水霧朦朦,看到少年朝着護士揮手,示意她出去,爾後蹲在她面前,溫柔又繾綣的喊她,“阿清。”
程逸就在她眼前,伸手替她擦掉淚,眼裏滿是心疼。
“你怎麼回來了?”嗓子是快要被撕裂一般,壓得像是被砂礫磨過,連帶着胃一起抽痛,她卻咬着下脣沒表露出來。
程逸把買來的白粥放在桌上,“我要不回來,還不知道我有這麼重要呢。”
宋清漪偏過頭,望着那碗白粥。
透明的塑料盒子,裏面是軟糯的白色米粥,她的眼淚落在衣服上,“你是去買粥了?”
程逸擡起胳膊給她擦了淚,“你真當自己是鐵打的啊。”
宋清漪的心裏又酸又澀,她往前一傾,直接抱住了程逸,腦袋搭在他的肩膀處,放開了聲音哭起來。
“對不起。”宋清漪一邊哭一邊說,“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說那些話的,我沒有罵你的意思。”
“你跟我扯上關係會被人罵的。”
“我不是把你當情人,我也沒想包.養你。”
……
宋清漪哭的泣不成聲,胃絞痛着,卻還是在說,彷彿要把這段日子想說卻沒說出口的話都補回來。
程逸也不和她辯駁,只是拍着她的背低聲安撫着,“我知道了。”
“別哭了。”
“以後要好好照顧自己。”
“我不該跟你鬧,是我幼稚。”
“我知道你是爲我好,但我覺得跟你在一起就最好不過了。”
“我幼稚,還耍小孩子脾氣,別哭了。”
**
宋清漪在醫院打了兩天點滴,胃終於不痛了,只是暫且還不能出院。
和程逸的關係也恢復到之前的狀態,或許比之前還要更好一些。
有些曖昧的話說出口之後,兩人之間好像有什麼壁壘被打破了。
程逸比之前也更體貼了些,而宋清漪也更能接納程逸的好,甚至會很依賴他,所以這兩天程逸便在醫院和劇組兩頭跑。
來醫院不準帶着寵物,是故宋清漪還挺想那隻狗的。
等到15號這天,程逸中午來送飯的時候,宋清漪便問了幾句狗。
程逸佯裝惱怒,“難道我已經這麼沒有魅力了麼?”
“沒有。”宋清漪解釋:“只是因爲兩天沒見它,有點想。”
腦內忽然靈光一閃,她問道:“你那天叫狗狗什麼?你給他起名字了嗎?”
程逸隨口應道:“雙一流啊,我給它起的。”
宋清漪皺眉,“這是什麼名字?好敷衍啊,爲什麼不叫985或者211?”
“211也行。”程逸坐在牀邊把飯擺到桌子上,然後拆開筷子遞給宋清漪,“你不如猜一下它爲什麼叫雙一流?”
宋清漪搖頭,“猜不出來。”
“難不成你那會兒想考哪個雙一流大學但沒考上?”雖是提前認輸但宋清漪還是試探性的猜了一嘴。
程逸:“不是。我上學的時候成績很好,想上的話北城大學沒問題。”
“那你很厲害咯。”宋清漪忽然開始回憶,“我上學的時候成績很差。”
“北傳不差吧?”程逸說:“國內頂尖的傳媒院校了,尤其是編導專業,數一數二。”
宋清漪笑着搖搖頭,“我當初是擴招進去的,差那麼幾分,擦線進。”
和她一起參加高考的陳鐸就不一樣了,他長相好,演技佳,專業成績第一,高考分數朝學校規定線兩百分。
所以當初,她一度以爲不會和陳鐸在同一個學校。
還爲此恐慌了好一陣。
“其實一樣的。”程逸說,“大學不是有個順口溜麼。”
“什麼?”
“六十分萬歲,多一分浪費,少一分流淚。不管多二十分還是多兩百分,和高兩分進去的人都是同一個起點。”
宋清漪想了下,“總歸還是有些不一樣,但我挺滿足的。”
“你呢?”宋清漪又問,“你四年一直都專業第一麼?”
程逸搖頭,“有一回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