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葉非晚手腕上佩戴的那一個,是一對。
買鴛鴦扣的攤販說:鴛鴦扣和心愛的人一同佩戴,便能白頭偕老,永不分離。
這樣的話,她是不信的,不過是攤販爲了銀錢編造出來的噱頭而已。封卿也本該是不信的……
葉非晚靜靜看着封卿手中的物件,許久伸手摩挲着手腕上的鴛鴦扣,目光茫然而怔怔,聲音呢喃語氣困惑:“爲什麼呢?”
“……”封卿雙眸微頓,未曾應聲。
葉非晚卻倏地擡眸,直直看着他:“封卿,今日的紙鳶也好,糖人也罷,甚至……這個鴛鴦扣,爲什麼呢?”
爲什麼會有這般突如其來的轉變?爲什麼對她罕有的寬容?甚至……願意遷就她?
對他築起心防,並不容易,可每一次,在她冷下心腸後,他總是做這種讓人誤解的事情來。
封卿望着她,被她的話問的心慌意亂,腦海中紛雜一片,便是記憶都開始錯亂起來。
可是,卻有什麼在心口處慢慢凝結,那是一股溫吞卻強大的力量,如抽絲剝繭一般,開始逐漸變得清晰。
他伸手,輕輕抵着心口,有些酸澀,有些疼痛。
他望着眼前女人微紅的眼圈,心口處的疼痛越發明顯,好久,他走上前去,伸出手似乎想要撫摸她的臉頰:“別哭……”他聲音極輕。
只是,葉非晚避開了他的碰觸。她微微側首,後退半步,隔開了二人間的距離。
“封卿,你還沒有回答我。”她的聲音逐漸平靜。
封卿眼神散亂片刻:“我不知道……”他呢喃。
他是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爲何明明猜到她在“身孕”一事上撒了謊,卻不忍戳穿她;
不知道昨夜爲何半是彆扭半是不甘的讓高風去打探她的喜好;
更不知道……爲何今日會一而再、再而三的遷就她。
“不知道……”葉非晚重複了一遍,突然低低笑了一聲,“封卿,你連在意我都不曾,便不要再做這些讓人誤會的事了。”
話落,轉身便欲回房。
“如果……開始在意了呢?”身後,男子的聲音極輕,夜風徐徐吹來,帶着一絲茫然。
葉非晚腳步倏地僵在原地,身軀僵直,動彈不得。
前世今生,封卿第一次對她說出“在意”二字。
她好像等了很久,又好像……等到後來,早已不知自己在等待什麼。如今聽見他這二字,滿心的平靜。
“嗯,”最終,她只低應一聲,“夜深了,該回去歇息了。”
這一次,再未停留半分,她已飛快走進前庭的臥房之中。
封卿一人仍站在庭院之中,頭頂是一輪孤零零的明月。
原來,“在意”二字說出口,並沒有他想象中那般艱難,讓他覺得更爲艱難的是……她連回應都不屑了。
“王爺?”不知何時,高風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封卿倏地回神,聲音頃刻淡然:“什麼時辰了?”
高風忙應:“亥時了,將要子時。”
將要子時。
封卿垂眸,突然驚覺滿身疲憊,今日終究要過去了。他起身朝書房走去。
封卿腳步頓了頓,繼而繼續前行:“明日,派幾個人暗中守着前院。”
“您的意思是……”
“在她心中,大抵本王早已不是甚麼好人了吧……”封卿啓脣,聲音添了幾分自嘲。
“……”高風不語。
封卿復又開口,語氣凌厲:“她可以出府,可以去忙任何她想要之事,但是……”說到此,他神色緊繃,“除了離開!”
高風聽着王爺凌厲的聲音,眸中不掩驚訝,許久瞭然垂眸。
在意了吧,纔會讓一貫喜怒不形於色的王爺,如今這般動容。
……
“砰——”的一聲,臥房房門被人用力關上,葉非晚後背抵着門,面無表情。
良久,她緩緩閉眸,輕輕吐出一口氣,又靜默了好一會兒兒,方纔睜開雙眸,腳步怔忡着走到牀榻上,倒在被褥之間。
她伸手靜靜蓋着額角與眉眼,不知爲何,本平靜的心情突然開始風起雲涌起來,直到手心一片濡溼,她才察覺,終究還是流淚了。
在意。
封卿不屑撒謊,可是爲何他說的“在意”,她卻不敢相信了呢?
更可悲的是,即便她不敢相信,卻仍舊……爲之心酸。
原來……她終究做不到心無波瀾。
這一夜,葉非晚不知何時沉沉睡去、
在夢中,她看見那個一襲白衣的男子站在月華之中,身影卓絕,衣袂被夜風吹着微微拂動。
那男子望着她,那般溫柔,而後他朝她一步步走來。
可她卻被嚇到了,她不斷的後退着。
那男子卻突然啓脣:“如果……開始在意了呢?”
可她卻被嚇到了,邊退淚邊流,她低低哀道:“封卿,不要再靠近我了可好?不要對我好了……我知道,是假的……”
牀榻上,帷幔中,沉睡的女人眼角徐徐落下一滴淚。
原來,哪怕在夢中,她仍舊是不信他的溫柔給了她。
……
翌日。
天色大亮。
葉非晚安靜起身,芍藥一早便送來了溫水,爲她挽好了髮髻,備好了衣裳。
本以爲離開時會好一番波折,畢竟……她被封卿強迫帶到此處,她不信封卿會這般輕易放她離開。
卻未曾想,很是順利。
一路上無人阻攔,只是……唯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在她心中蔓延,那是……當初被暗衛監視的感覺。
可當她轉身,身後卻空無一人。
原來,封卿真的放她自由了。
葉非晚呆了呆,很快便已反應過來,沒有猶豫,徑自朝府外走去。
卻在此時,王府門口徐徐駛來一輛馬車,馬車上是以玄色爲底,以金線繡了幾縷瓔珞紋路。
普天之下,敢用金線者、有資格用金線者,少之又少。
果不其然,不多時,馬車上已下來一個粉面宮人,正是葉非晚曾在皇宮中見過的大太監。
他一揮拂塵,聲音尖銳:“王妃,皇上請您到宮裏頭敘敘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