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燒着暖爐,但待久了難免頭會脹痛。
高風便在此刻走了進來,目光飛快從芍藥身上一掃而過,耳根紅了紅,而後方纔俯首道:“葉姑娘,皇上要您過去一趟。”
葉非晚一頓:“養心殿?”
“不是,御書房。”高風道。
葉非晚眉心蹙了蹙,御書房是帝王辦公之處,閒雜人等從來都是不可輕易進出的,對那裏……她莫名的牴觸。
更何況……她本以爲以封卿的驕傲,經歷昨夜之事,定會晾她一段時日,卻沒想到今日他便要見她。
“葉姑娘?”高風見她不語,復又喚了一聲。
“他喚我去……有何事?”葉非晚凝眉沉聲問道。
“屬下也不知。”高風頓了頓。
“我知道了,”葉非晚應着,察覺到高風餘光又在看向芍藥,瞭然一笑:“不過才半日未見,便止不住的偷瞧啊?”
此話一出,高風臉色陡然漲紅,便是芍藥都飛快站起身:“小姐——”
葉非晚笑了笑:“快些將你家芍藥接走吧,免得有些人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她緩緩起身,“我也要去御書房了。”
只是說完,看着那二人慾說還休的模樣,心底卻驀地泛起一絲酸澀與歆羨。
若是當初封卿未曾半是威脅半是強迫的將她接回京城,她現在……也許也已嫁人了,有個身份並不顯貴卻待她好的相公,一生雖波瀾不驚,卻平凡美好。
而非……守在這偌大的宮城中,不知何處是出路。
茫然四顧,盡是高聳的宮牆,前路茫茫。
葉非晚方纔走到御書房門口,便已有內侍接應,將她引着朝前走去。
只是未曾想到,剛轉過長廊,卻再次碰見了那熟悉的人影。
一襲青衫的溫雅男子,手中一如既往拿着摺扇,只是今日他未曾摩挲那摺扇,反而緊攥着。墨發依舊以一根玉帶隨意繫着。
封九城也看見了她,有些蒼白的小臉裹在雪白的絨領中,白色披風比身後的白雪還要聖潔幾分,唯有那雙脣,許是因着天寒之故,比血還要殷紅。
封九城眯了眯眸,她的脣角,有一處細微的傷口,像是……被人啃噬的一般,始作俑者並不難猜,大抵是他那個皇侄了。
只是……他不覺眉心微蹙。
葉非晚已安靜走到他跟前,福了福身子:“參見瑞王殿下。”聲如以往,甚至比以往還要恭謹疏離。
封九城看着她身後的披風因她的動作耷在地上,蹭了些許灰塵,目光復又移動到她頭頂那一個孤零零的旋上,良久輕扯出一抹笑來,伸手便欲扶她:“我早說過,葉姑娘無須多禮……”
葉非晚卻飛快避開了他的手:“還是多禮的好。”封九城這樣的人,心思太深,她看不透,也不想看透。
封九城凝眉,良久頷首溫雅一笑:“倒是我失禮了。”
葉非晚回之一笑,雖說心思深沉,可他總是進退有度的,不會令人爲難。她緩緩起身,剛要前行。
“此物是我去西域是帶回來的,清涼止痛,也能治灼傷的。”封九城驀地開口。
葉非晚一滯,隱在寬袖中、被白布包紮的手指頓了頓,她沒想到封九城會注意到她的手指。
葉非晚抿了抿脣,只覺此刻的封卿甚是詭異,她頓了頓:“多謝瑞王殿下了。”
“非晚。”封卿凝眉,聲音明顯不悅。
葉非晚繞過封九城,朝書房走去。
幾乎在她走進書房的瞬間,房門已在她身後重重關閉。
封卿轉身回到案几後,面無表情,似是生悶氣一般。
葉非晚也便站在案几前,他不言語,她便始終不做聲。
竟是封卿率先打破了沉默:“你便沒有話同朕說?”
葉非晚一愣,仔細想了想:“御書房畢竟是你處理朝政大事之處,讓我一個閒雜人等前來,總歸不成規矩,往後若是有事,便讓人去九華殿知會我一聲便好。”
封卿似沒想到她會這般說,神色先是錯愕,繼而陰沉了下來:“這般不願與朕相處?”
葉非晚反問:“不是你不願與我相處?”
“朕何曾……”話至一般,戛然而止,封卿耳根微熱,下刻勉強清咳一聲,“過幾日冬狩。”
“李公公說了。”
“戎服你可曾看了?”
葉非晚微頓,她只是遠遠看了一眼罷了,卻仍道:“看了。”
“嗯,”封卿垂眸,不再看她,只是低咳一聲,“可還滿意?”那鸞鳳,是御繡坊內幾十位繡娘通宵達旦的成果。
葉非晚仔細回憶了一遍戎服,頷首:“很好看。”
封卿本緊繃的神色緩緩放鬆下來,他竟……怕她再提及兄妹一事,再說甚麼“她的身份穿鸞鳳不合適”這番言論。
所幸,沒有。
“嗯。”封卿沉沉應了一聲。
“不知皇上叫我來……究竟有什麼事?”葉非晚徐徐開口問道。
封卿一頓,拍了拍手,不過片刻,數位宮人手中端着膳盒走了進來,小心將膳盒裏的飯菜放在一旁偌大的木桌上。
佛跳牆、鱸魚羹、慄蓉糕……
葉非晚怔怔望着,記憶中……封卿不愛喫這些。
直到衆人退下,封卿方纔道:“不是想知道叫你來有何事?”
“你這是……”
“陪朕用膳。”
“什麼?”
“用膳。”
……
是夜,醉仙居,二樓窗口處。
一人安靜靠在那兒,手撐着窗口,寒氣沁骨,他卻恍然未覺,聽着樓下文人墨客的喧鬧之聲,神色不復以往從容儒雅,反添怔忡。
“九城。”身後,女子柔婉的聲音傳來。
封九城回神,轉過身來看着來人,溫和一笑:“煙煙。”
“九城,我是來感謝你的,”曲煙垂眸,被窗外寒風激的抖了抖,復又繼續道,“讓阿卿在誕辰那日陪我。”
封九城一頓,轉身關上窗子,卻在望見被凍的通紅的指尖時怔住。
曲煙未曾注意到,可有個女人……曾抱着兩個暖手爐走上馬車,將其中一個遞給了他。
那暖手爐很暖,暖的人手心酥酥麻麻的。
“九城?”曲煙困惑。
封九城目光陡然清明,仍舊淺笑着:“可還冷?”
曲煙搖搖頭:“九城,你……再幫我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