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王妃日日想和離 >第三百七十一章 我聽過這段
    封卿的手頓了頓,驢打滾上碎屑撲簌落了些許。

    他看着眼前的女人,似沒聽清她方纔的話,好一會兒才反問道:“你說什麼?”

    葉非晚抿了抿脣,避開了他的目光:“用公筷。”

    封卿臉色一沉,她分明是在嫌棄他,哪怕……他手中的竹筷,還未曾用過:“你……”他啓脣剛要說些什麼。

    “你以前也是這般待我的。”葉非晚幽幽打斷了他。

    嫌厭她的碰觸,不喫她夾的飯菜,而今,她爲何不能嫌棄他?

    封卿一滯,卻與方纔的陰沉不同,有些呆怔。她……記起來些許了?垂眸看着眼前的驢打滾,是否……故景重生,舊事重演,她心中也會升起漣漪、也有絲縷印象?

    葉非晚看着封卿陰晴不定的臉色,心中一緊,自己到底是寄人籬下,只道:“罷了,我方纔只是玩笑之言……”

    話未說完,便已停住。

    封卿放下手中的竹筷,拿過一旁的公筷重新夾了一塊驢打滾,慢條斯理放在她眼前的盤中,修長如玉石的手指輕握着深褐竹筷,從容矜貴。

    葉非晚一呆。

    “喫啊。”封卿擡眸,睨了她一眼。

    葉非晚迎着封卿的目光,硬着頭皮拿起筷子將驢打滾送入口中,本甜膩軟糯的驢打滾,而今竟味同嚼蠟一般,只知一口一口的咀嚼,心口處,似有什麼在一下一下的跳動,越發的快。

    “好!”臺下,驀地一陣喝彩聲,伴隨着賓客鼓掌的聲音傳來。

    葉非晚猛地回神,正聽見說書先生“啪”的一聲,將醒木拍在桌上,鬍鬚一下一下的顫動着,雙眸靈活有神,仍在說着方纔未道完的故事。

    “……話說這張家小姐和趙小將軍本是青梅竹馬,張家小姐滿腔癡心皆賦予趙小將軍,雖驕縱卻在小將軍跟前卻是嬌滴滴的名門閨秀,怎奈趙小將軍不解風情,一心只想舞刀弄劍,奔赴戰場留下赫赫戰功。”

    臺下聽客滿眼惋惜。

    說書先生眼神卻又一挑:“這張家小姐也是不讓鬚眉之輩,既是軟的不行,便來個直的,這次竟直接給趙家遞了書信,上只書‘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聽客們皆是竊笑不已,想必這對小情人要戳破那層窗戶紙了。

    說書先生聲音卻緊了幾分:“怎料當夜,趙家小姐在月下柳樹旁候了一整夜,竟未曾等到來人!回去後更是大病一場,高燒半月未曾退卻……而趙小將軍……”

    說到此,說書先生故意賣了個關子,朝臺下衆人睨了一眼。有急性子的聽客高喊:“那趙小將軍如何了?!”

    說書先生拿過茶杯喝了一口,清了清嗓子:“而趙小將軍竟在半月前便離開了京城,只言未留給張家小姐,隨了大軍闖邊關去也。”

    人羣沉默了一陣,方纔那急性子的又在嚷嚷:“便不能先娶了婆娘再去邊關?”

    有人隨之附和。

    葉非晚安靜聽着,那說書先生說的惟妙惟肖,她竟也隨之聽了進去。

    說書先生拿着摺扇揮了揮:“若說人世無常,大抵如此,趙小將軍未曾認清自己的心思便去了邊關,張家小姐苦苦等了三年,終年歲已大,家中操心着終身大事,便許了趙老爺的得意門生許公子爲婿,卻說那許公子,人生的溫文爾雅,遍讀四書五經,滿肚子文采斐然,對趙家小姐更是貼心備至……”

    封卿聽着,眉心逐漸緊蹙起來。這門生,怎麼聽來都令他想到一人——南墨。

    他轉頭,看了眼身側的女子,見她聽得入神,心中越發不悅,拿過公筷又夾了塊驢打滾送到她盤中。

    葉非晚被他打斷,思緒逐漸從故事中抽離,扭頭看着封卿。

    “來此處,是用膳的。”封卿面不改色道。

    葉非晚將驢打滾喫下,仍滿心聽着方纔那故事。

    “……雝雝鳴雁,旭日始旦,聘書已發,聘禮已下,張家小姐與許公子的親事,便這般定了下來。卻說張家小姐等了那趙小將軍三年,等到心灰意冷,這次倒順了這門親事。那邊廂趙小將軍在邊關三年,立下赫赫戰功,卻也開了竅,開始思念起以往常跟在身後的小青梅來。”

    滿座賓客寂靜,聽着這一對錯過的“小鴛鴦”。

    “張小姐與許公子欲要成親一事,傳到邊關。趙小將軍正在戰場,登時如煞神臨時,斬殺數名敵軍大將後,口吐鮮血暈倒在地。而後醒來,便縱馬朝京城趕……”

    “定趕上了!”有賓客高喊。

    說書先生笑了笑:“跑癱八匹馬,行了七日七夜,趙小將軍終趕回京城。這一日,正是張小姐與許公子成親之日,紅喜遍城,喧鬧無二。張家小姐一襲嫁衣,正要邁入許家大門,卻聽身後一聲高喊,她回首,竟是趙小將軍。”

    葉非晚抿了抿朱脣,微微垂眸。

    說書先生的聲音低了下來:“張家小姐轉身,未曾取下喜帕,到底是遲了三年,於她而言,再見趙小將軍一面見他安生便已足矣,是以只笑道:‘便送到這兒吧。’而後轉身,踏入喜堂。”

    “啪”的一聲,醒木驚響,“正所謂是‘鴛鴦雙飛,一南一北……’”

    臺下賓客有人垂眸嘆息,有人義憤填膺盡是不滿。

    葉非晚卻只垂眸,“便送到這兒吧”,到底是一場道別,卻莫名聽得人雙眸陣陣酸澀。

    她隨意抹了下眼睛,轉頭望去,竟對上封卿容色蒼白的臉。

    他也在望着她,他想到了她穿着嫁衣險些嫁給扶閒的情形,他險些遲了……險些和那書中人一般……

    “怎麼?”葉非晚見他盯着自己,滿眼不解。

    封卿卻只搖頭,良久伸手,撫向她的眼下,這一次,她未曾躲閃。

    他的指尖,接到一滴淚。

    葉非晚一怔,繼而笑了出來:“你瞧,聽書的人都哭了,那書裏頭的人,該有多痛啊。”

    書裏頭的人,卻是青梅竹馬、兩生歡喜,哪有一廂情願、遍體鱗傷來的痛呢?

    封卿抿脣,驀地起身朝門外走去,前後不過片刻,便已歸來。

    葉非晚不解。

    卻在此時,臺下本已做結語的說書先生卻又一拍醒木:“諸位,那故事,倒還有下情。”

    葉非晚轉頭,看了眼封卿,後者卻只看着說書人,薄脣緊抿,面無表情。

    說書人道:“趙小將軍孤身闖入喜堂,如在邊關孤身入戰場,枉顧倫常綱理,竟劫了新娘子便跑。馬背之上,嫁衣如霞,身後盡是張家的追兵,趙小將軍卻擁着懷中寶玉,道一聲‘愛恨無干,生死相隨’……”

    這一次,故事真的完了。

    葉非晚聽着這突兀的結局,看着身側的男子。

    封卿本緊皺的眉心逐漸舒展開來,迎着她的目光:“怎麼?”

    葉非晚道:“你給了那說書先生多少銀錢?”

    封卿一滯:“你爲何不想,這故事本就是這般結局?”他們……本就該在一起。

    葉非晚停頓片刻,良久低聲道:“封卿,這個故事,我曾聽過的。”

    結局,是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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