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厲打開盒子,取出一支噴劑,對着魚皮內側均勻地噴了一遍,噴完,把噴劑丟給賴歌:“收起來。”
賴歌看噴劑上的文字,這次果然不是華夏文,但他依然能看得懂,上面寫着“防輻射黏合劑”,作用除了黏合,還能提升防輻射的作用。
就在賴歌觀察噴劑的時候,段厲拿起那張魚皮往賴歌背後一貼,再沿着邊緣按了一遍。
賴歌感覺對方好像在他背脊上多捏了好幾下,總感覺自己的背部都被他摸遍了。
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被非禮的賴歌扭頭:“這魚皮能防輻射?”
段厲:“嗯。”
魚皮完美的和防輻射衣黏合在一起,而且絲毫沒有黏合痕跡,渾然一體,似乎魚皮原本就是防輻射衣的一部分。
剩下的一大塊魚皮,段厲捲了起來,也扔給賴歌收起來。
“謝謝!”賴歌把被非禮的錯覺扔到一遍,認定紅99是個面冷心熱的人。
段厲:“這張魚皮價值三千星幣,你用了一半,現在欠我九百。加上之前的一千六,一共兩千五。”
被糊了一臉的賴歌:“……我用香蕉抵。”
段厲滿意地點頭,“巧克力球也可以。”隨即提起被扒了皮的大魚,毫不在意地扔進池水裏。
賴歌剛想喊別扔。
嘩啦!水池中再次發出巨響,那大魚屍體被一道更加巨大的黑影一口咬中腰部,拖入更深沉的渾濁水域。
段厲似乎看出賴歌的心疼,“蛇骨魚的價值就在它的魚皮上,剩下的不好喫也不值錢。”
賴歌信以爲真。
直播間一片大佬求把魚身賜給我的哭喊聲。
有人遲疑道:“你們有沒有發現這位能手撕三級變異青魚的大佬判斷變異生物的價值,就在於它好不好喫?”
直播間一片沉默,最後屏幕上一連串的“你真相了”。
段厲忽然擡頭,看了看天空,速道:“走!”
賴歌:走?去哪裏?
段厲跑到城市地圖投影附近,快速點擊看了一遍,轉身就向東南方奔跑。
賴歌跟上。
但賴歌的速度遠遠不及段厲,路上障礙又太多,沒一會兒就被遠遠甩開。
段厲回頭,看到賴歌跑得跟烏龜一樣慢,正要跑回來,就見賴歌掏出了一個圓溜溜毛茸茸的灰蛋,囫圇吞棗地往嘴裏塞。
直播間。
“他喫的是什麼?”
“哇,這個也好喫,比剛纔的紅果子甜,滋味完全不一樣,好好喫!是我從來沒有喫過的味道,這也是天然食物嗎?太美好了~我想要去這個駝揹人的星球!”打賞打賞。
“我也想去,他們星球肯定有很多天然食物。”
“星盟大佬們在幹什麼呢?有沒有看到這個直播啊,趕緊把這個賴歌的家鄉星球給找出來啊啊啊啊!”
賴歌吃了一個獼猴桃,皮吐出來,沒亂扔,丟到蒲桃空間裏。
三個水果異能只能留兩個,賴歌毫不猶豫就把聖女果的效果給覆蓋掉。
跺跺腳,胸沒了,往前一躥,速度提升數倍,靈活度更是遠超剛纔。
獼猴桃,吃了它,你將變得和獼猴一樣靈活快捷善於攀援跳躍。
“快!”段厲催促,一路在車輛頂部和廢墟中飛躍奔跑。
賴歌也跟變成猴子一樣,一改之前的笨拙緩慢,輕鬆踏上廢棄車輛的頂部,跳起,手抓半空歪斜的燈柱,一個晃悠就越過了裂開的地面,輕巧落到地面,一個翻滾,接着奔跑。
段厲先一步跑到一棟半破損的大樓中,這是附近唯一一座看起來還算堅固並還能保留大半的建築。
大樓大廳已經沒了一半,二樓壓到了一樓,沒辦法從一樓進去,段厲踩着外牆,比蜘蛛還靈活地爬進了二樓。
賴歌慢了一步,還沒有進入大樓,天空灰黑色雪片落下。
段厲轉身,右手一轉,掀起一股能量波,迫使雪片四散,無法落到賴歌身上。
這一幕讓直播間不少人發出驚叫。段厲距離賴歌可是至少有六十多米!
賴歌站在一輛子彈頭的頂部,仰頭看到天空不斷增多的灰黑色雪片,似曾相識感再現,眼神一陣迷茫。
不過他看到的不是灰黑色的雪片,而是潔白的雪花。
雪片很大,溫度越來越低,落到地面已經不再融化。
花園裏的所有花草都已經枯萎,只有種在牆角的一株梅樹冒出了花骨朵。
帶着這一絲陶醉,他躺到了躺椅上。
仰天看着雪花一片片落下,整個小區寂靜得只能聽到落雪的聲音。
心臟有一點疼,半老男人也搞不清楚是心臟病的反應,還是他感情的投射,反正人老了,什麼病痛都找了上來。
雪花落到眼睛上,有點涼。
眼皮忍不住眨了一下,一點生理性的淚珠滲出眼角,熱度很快變得冰冷。
三十五年了,他已經一個人在這裏住了三十五年。
曾經有人跟他說,一定會回來帶他出去,讓他等他。
他相信了。
他等了五年,就在他快要堅持不住的時候,等來了對方委託別人送來的一句話。
對方說:“我有事要辦,你好好活着。”
他不好好活着還能怎樣?他只能繼續等待,同時尋找出去的可能。
一日復一日,五年,十年……一年又一年過去。
他從青年走向中年,又從中年走向老年。
那人再也沒有回來過,也再也沒有傳遞過第二條消息。
他似乎又被人揹叛了?
或者只是時間消磨了一切?
也許對那人來說,這只是一場遊戲。他只是遊戲裏的玩家,來歷不明。誰會把遊戲裏的感情當真?
三十五年前,他把唯一的出去機會給了那人,換他在這裏被囚禁三十五年。
後悔嗎?他想說不後悔,但心臟傳來的一陣陣絞痛卻證明他在說謊。
很久以前,他最好的朋友詛咒他:祝你長命百歲百病纏身貧窮困苦孤獨終生。
他還算勤勞,這裏花圃不少,他手上有種子,開墾一些土地總能活下去,但百病纏身孤獨終老眼看是都要應驗了。
其實這裏的生活也沒有那麼糟糕,只是寂寥。除了隔個幾年偶爾會有玩家無意間闖入這裏,平時這裏只有他一個人。有時候他得在自己身上劃兩刀,才能確定自己是否還活着。
距離一百歲還有近四十年。
四十年啊,真的太漫長了。
他已經沒有力氣再等。
他曾經以爲自己很堅強,實際上他懦弱又沒膽,人不聰明還死心眼。除了勤勞老實,他幾乎再沒有其他優點。
而在現代社會,不,是在任何時候,老實其實並不是一個優點,它通常代表的還有不知變通和愚昧。
就像他死心塌地去愛一個永遠捂不熱的人,卻以爲自己能成爲那個特殊。何其愚昧?何其可笑!
雪花落得越來越多,冰冷的感覺逐漸離去,身體甚至還產生了一點熱感。
一屢清淡的梅香似乎縈繞鼻尖。
半老的男人閉上眼睛,嘴角微微彎起。
終於要結束了,只是對不起父母,除了給他們留下的那點東西,他終究未能奉養他們晚年。
這一生他過得有點糟糕,父母怨他,朋友恨他,愛人九成九就沒愛過他,但不管他把自己的一生過成什麼樣,現在都過去啦,他就要解脫了。
很可惜,最後的最後,那人也沒像傳說中那樣出現,用年輕的面貌迎接年輕的他。
所以他也真的不用再自欺欺人下去……
真實就是他已經被那人遺忘,而他還傻乎乎地以爲那人會再回來,在那人再沒有音訊後,就開始幻想對方是不是已經死在外面,所以纔沒有辦法來履行諾言。
他靠那份對愛的幻想熬過了三十五年。
直到他在昨天看到了新玩家帶來的某些影像資料,才知道那人竟然是星盟的中將,他是那麼耀眼、那麼高高在上,表情還是一如既往的淡漠,三十五年過去,他的容顏依然如初見。
而這份影像的拍攝時間還不超過兩天。
那人還活着,活得很好,只是忘了他。
忘了有個傻瓜自願留在狹小無人的寂靜空間,整整三十五年,每一天每一秒都在等着他來接他。
事實還不夠清楚嗎?
這就是一場遊戲!他們都只是玩家,只是他不但被遊戲玩,也在被玩家玩。
那人的身份背景他半點不知,那人也從沒有跟他提過。
就這還叫有情?他真是個徹頭徹尾的大傻瓜!
遊戲,玩家,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雪越下越大,無情又似有情的冰冷大雪蓋住了大地、蓋住了屋頂、蓋住了梅花,也蓋住了花園中那張竹製躺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