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前幾日,如今的厭司優,看起來倒更像是個人了,寬大的兜帽掉下去,露出了他原本英俊又稚嫩的面容,他不笑的時候,那雙桃花眼顧盼風流,他笑的時候,眼角一牽,看上去又有些邪邪的,很是唬人。
只可惜不管他什麼樣子,都是木青懸這些時日見慣了的。
聽到厭司優用自己不太利索的聲音述說着對自己的期盼之情,木青懸趕忙摘下頭上的兜帽,來到厭司優的面前。
“你怎知我就一定會來?”
說不出是歡喜還是鬱悶,總之每次面對厭司優的時候,木青懸的心情都是前所未有的複雜。
“因爲你是木青懸,所以你……會來。”
“……”木青懸無言以對。
然而見他沒有回答,厭司優卻又急切的再次強調道:
“我說……都真的。”
厭司優原本說話就不利索,如今一着急,就更是雪上加霜。
木青懸看不過眼,便趕忙阻止他道:
“好了,別說了。”
“……”厭司優原本還想再說些什麼的,可是既然木青懸拒絕了,他便只好悻悻的閉了口。
木青懸假裝沒看到他欲言又止的模樣,而是撇開頭一伸手抓起了旁邊的鎖鏈。
“你可知道這個鎖鏈如何打開?”
聞言,厭司優點頭,緊接着爲了印證自己的話,他便二話不說,直接衝木青懸擺擺手,示意他暫時離遠些,隨後他便鄭重其事的閉上眼睛,念起咒語,又過了不久,隨着他眉間紅光一閃,咒語的威力漸漸到達頂峯,再然後那些黑漆漆的寒鐵鎖鏈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逐漸在他們面前褪去堅硬的外殼,進而全部化成藤蔓縮回了牆裏,再無蹤跡。
看到這一幕的木青懸似乎早就已經見怪不怪了,他也不加追問厭司優究竟是如何做到的,便直截了當的衝他道:
“好了,事不宜遲,趁柳師叔發現之前,你得趕緊離開。”
木青懸的模樣看上去很急切,然而他纔剛轉身就被厭司優一把抓住了手腕。
木青懸回頭有些煩躁的衝厭司優道:“放手。”
厭司優卻彷彿充耳不聞一般的繼續抓緊他,“你……一起走。”
木青懸的話讓厭司優感到不安,果然很快他便拒絕道:
“不,我要代替你留下來。”
“爲什麼?”
聞言,木青懸的眼神瞬間一暗。
“因爲這本是我應當應分的事,身爲萬魂宗的弟子,絕不可自私叛逃,這是門規,可我那日卻隨着你一起離開了。”
厭司優一聽頓時便明白過來,於是他愈發着急的想解釋,可惜他一着急就說不出話來,所以只好一邊說一邊用手比劃。
“我不想的……我只是想幫……你。”
聞言,木青懸難得溫柔的看着眼前的厭司優道:
“我知道,所以我不怪你。”
“那你是怪我……不該把你關起來?”厭司優有些委屈。
說到囚禁,厭司優的確不是故意的,可他怕極了木青懸會再次離開,他知道他想回萬魂宗,可是萬魂宗的那些人就只想傷害他,所以爲了保護他,他只好選擇把他關起來。
爲了怕他寂寞,他甚至全天候十二個時辰的陪在他身邊,他說渴了,他就去倒水,他說餓了,他就去拿飯,他說想透氣,他就帶他去崖邊的樹底下坐坐,可以說,只要是他想要的,他都無條件的願意給,唯獨除了自由。
“司優,我知道你在乎我,可我是人,不是玩具,我需要自由,你明白嗎?”
厭司優一聽,便趕忙提議道:
“那我帶你去草原上奔跑。”
聞言,木青懸無奈的搖頭,顯是對厭司優這樣的腦回路頗爲無奈。
“我還要我的師長和同窗們。”
“可他們要殺你。”
木青懸一聽狠狠的甩開厭司優的手。
“你要我說多少遍才明白,他們沒有要殺我,他們都是我很重要的人。”
聞言,厭司優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怔怔的看着木青懸眼睛越來越紅。
木青懸並不是有意要刺激厭司優,令他難過的,但話已至此,他也不可能輕易讓步,因爲有些話,始終都要說清楚的,他只是沒想到,厭司優的反應會那麼激烈,他甚至難過的幾乎連眼淚都快要掉下來了。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厭司優纔剛能化成人形沒多久,心智還不成熟,若非真的傷心到極處,想必他也不會真的落淚。
看到厭司優眼眶中打轉的淚水,木青懸頓時便有些慌亂。
“怎……怎麼還哭了?”
厭司優沒有回答,或許是因爲他實在太激動了,所以一時說不出話來,亦或者其實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該怎麼說。
只是聽完木青懸的話之後,他突然猛的衝過來,然後狠狠的抱住他,他抱的很緊很緊,就好像一鬆手,他們就將生離死別一樣。
木青懸以爲自己只要伸出手拍拍厭司優的脊背,就可以安撫他。誰知道厭司優只是起初的時候很享受,以至於愈發的收緊手臂,勒疼了木青懸,那樣子好像要將他一併也融入自己的骨血似的,但很快他便又毅然決然的鬆了手,然後一言不發的,看了木青懸一眼之後,十分決絕的轉身就走。
木青懸總覺得他的舉動有些奇怪,想要叫住他,可是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而恰在此時,意外卻發生了,木青懸偷偷潛進來的時候以爲神不知鬼不覺,沒想到竟然還是被人發現了。
“原來你口中的不認識,就是這麼回事。”
聽到聲音,離入口相對較近的厭司優頓時便擺開架勢,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而與此同時看清來人的木青懸,臉色頓時一白,便二話不說直接衝過去擋在厭司優的面前。
他沒有理會柳風眠,而是焦急的衝着自己的身後高聲道:
“你走。”
可惜事與願違,厭司優之所以對萬魂宗的人充滿敵意,正是擔心他們會傷害木青懸,眼下正值危急存亡的關鍵時刻,他又如何能輕易離開。
所以這一次就算是木青懸開口,他也十分堅定的搖頭,表示自己絕對不會走。
木青懸一看頓時急了,他很少衝人發脾氣的,若非實在太着急了,他也不會如此口不擇言的衝着厭司優大吼,“你走啊!這是我跟冥寂長老之間的事,你有什麼資格摻和?”
這句話果然起了作用,只是比起木青懸意料之中的動搖,他的眼中爲何還有那麼濃的傷痛和難過。
難道是自己把話說的太重了?
該死,可是他不把話說重些,就憑這傢伙的心智,又怎麼會走呢?
然而此時此刻已容不得他們多想。
他們似乎忘了,此時此刻他們尚在無罪樓,這裏可是冥寂長老柳風眠的地盤兒。
柳風眠既然來了,又豈容他們這兩個小輩輕易離開。
“不把話說清楚,你們誰也別想走。”
柳風眠這話絕非危言聳聽,更何況木青懸所不知道的是,無罪樓之所以看上去絲毫沒有加強戒備,目的正是爲了請君入甕。
只要人一到,外邊隱藏的守衛便會立即現身。
只是令柳風眠沒想到的是,最後那個被請進來的人會是木青懸。
自從回到萬魂宗之後,這些日子,柳風眠一邊派人盯着木青懸,一邊還要防止有人再次闖入無罪樓將厭司優劫走,所以兩邊都設了埋伏,只是令他沒想到的是,最後兩邊的勁兒竟是使到一塊兒去了。
這樣倒也好,所謂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這樣一來,反倒省了他不少事。
只不過令他想不通的是,厭司優究竟與木青懸有何淵源,竟會爲他不顧性命,以身犯險,而同樣的,木青懸似乎也很維護那個厭司優。
難不成他們其實早就相識?
“柳師叔,我求求你,這一切都不關他的事,求你放過他。”
木青懸自知逃脫無妄,便乾脆退而求其次,打算向柳風眠求情。
可惜他這話終究說的晚了,因爲就在他話音剛落的瞬間,整個無罪樓的第四層就從腳下逐漸亮起了紅光,那紅光雖然微弱,卻讓身在其中的木青懸心驚不已。
那是無罪樓第四層中特有的電光石,一旦被其籠罩,身在其中的人便會不知不覺的逐漸失去靈力,直到靈根散盡變成一介凡人爲止。
這是極重的懲罰,就木青懸所知,除非欺師滅祖,罪大惡極之人,否則就算是柳風眠也不會輕易啓動電光石。
“怎麼樣?還不肯說嗎?難道非要讓你們付出代價,才肯將實話和盤托出嗎?”
木青懸並不認爲柳風眠在危言聳聽,對於觸犯門規之人,柳風眠處置起來向來都不會心慈手軟。
前車之鑑累累,木青懸斷然不敢以身試法。
“不,我說,柳師叔,求你停下,司優他修行不易,求你千萬不要這樣對他,一切過錯,青懸願一人承擔。”
這樣直白而真誠的妥協之詞,柳風眠自是喜聞樂見。
畢竟比起刑訊逼供,他還是更喜歡這種識時務的。
“好,既然如此,那就給你們一次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