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朝堂上佔滿了各大臣,但許相卻不在。
皇子們也都在。
許久未見的淳秧策愈發的沉默了,淳愈禮跟他們站在一旁,卻沒有要打招呼的意思。
淳安鶴整個人也有些滄桑,脣邊的鬍子都沒來得及刮。
江國公把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各別大臣還是想支持淳秧策。
不過,話語權不大,不一會兒便被掩了。
淳秧策默不作聲,當衆臣問他意見時,他纔開口,語氣沉悶:“我沒什麼意見。”
他昨兒差人去相府尋許相,結果被許相拒之門外,還讓下屬帶給他一則消息,說的很委婉,大致意思就是不打算參與其中了。
他豈會聽不出這話中的門道。
又差人去了一次,還是被拒了。
他明白,許相是當真不想管此事了,印象中,許相待他還不錯。
只是她母妃……她母妃是前朝人,一直以來都瞞着衆人跟前朝人書信往來,這等罪行他無法向衆人求情。
本想登上皇位後能靠自己一分權利祕密保母妃個平安,可如今他登皇無望,母妃跟父皇也都不知下落。
他這幾日都未曾睡過好覺。
還有尹姑娘,也不知她如今怎麼樣了。
他第一次覺得身爲皇子有那麼多無能爲力的事。
淳安鶴堪堪開了口:“七弟登皇最爲合適。”
衆臣商議的不久,達成一致後,衆人便散了。
淳愈禮也回了東宮,自從淳延出宮後,就讓淳愈禮搬了過來,這裏詩書多,讓他可以隨時翻來看一看。
淳安鶴抿了抿脣,終究是沒跟淳愈禮說上話。
而淳愈禮似乎也不待見他。
淳秧策張了張嘴:“三弟。”
淳安鶴吸了口氣,定神:“二哥,秋貴妃的事你知不知情?”
“你所說不知情我信。”
淳秧策搖頭:“我只是偶爾碰到過母妃寫書信,但也並不知它是寫給誰的。”
淳安鶴又問:“那尤皇后的事你總該知道吧。”
淳秧策一僵。
不敢置信的望他,連呼吸都慢了一拍:“三弟,你……”
淳安鶴轉過身去,聲音低沉平靜:“二哥,我現在總算明白,我以前是多無知,我錯怪五弟了。”
“怪不得小時候那麼可愛聽話的小孩,一夕之間要拿着刀殺人,他是不敢置信,也是傷心過度,原來兇手竟然就在宮裏。”
“你每日看着她,還要敬重她,還要稱她爲母妃,你說,這多諷刺啊。”
淳安鶴扭過頭來:“二哥,你原來一直都知道,你不能說,我不怪你,可每當我誤會罵五弟的時候,你爲什麼不出來勸阻一下,不然,也不至於我現在心底這麼愧疚。”
淳秧策低眉:“三弟,對不起。”
淳安鶴眼神沉了沉:“你不用跟我說對不起,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
只要一想到五弟很有可能不在人世,他心底就愧疚的厲害。
他還想着跟他冰釋前嫌,現在是沒機會了麼。
七弟也真是能沉得住氣,藏在心底這麼多年,他爲什麼不說出來。
他差些忘了,七弟說過的阿,只是沒有人相信,一個小孩子嘴裏說出的話能有幾分信度。
他當初也跟旁人一樣,沒有相信他,他這份遲來多年的歉意還能送到嗎。
淳秧策似乎還想說些什麼,淳安鶴似乎沒打算聽,他笑笑便離開了。
他太瞭解二哥,總是說些毫無意義的話,倒不如不聽的好。
淳愈禮沒有舉行登基儀式,倒不是衆人不舉行,而是他不願,他不想登皇這般大動干戈的,短短時間霽國換了幾個皇帝,傳出去對霽國的名聲也不好,倒不如直接省了去,也免得旁人亂嚼嘴舌跟子。
他這一舉動又引起了一片贊聲。
因爲淳延這次的壯舉,衆人對他印象改觀些,更有甚者上奏請求新皇給淳延賜個稱號。
淳愈禮卻一直拖着,每次都含糊過去,他不相信五哥就這般死了,烏石一日沒找到五哥,他就一日不會下旨。
一切彷彿又迴歸了平靜。
淳愈禮也搬回了皇帝居住的地方。
由於他年紀小,閱歷少,蘇簡易一直在他身旁輔佐。
這日又忙到了近子時,蘇簡易筋疲力盡的回了府。
他捏了捏眉心,他是奉了父親大人之命來輔佐淳延登基,沒想到陰差陽錯讓淳愈禮當上了。
他也想通了,待找到殿下,又或者事情穩定後,他便辭官。
進宮本就不是他本義,任務完成,還待着做什麼。
剛回府就看到了在院子裏發呆的烏石,他邁步走了過去:“還沒睡?”
烏石眉間也帶着少許的疲憊,他微點頭。
烏石擡頭望了他一眼,嗯了聲,他起身朝房間走去。
蘇簡易看的莫名其妙。
自從殿下派烏石來幫他,烏石就順理成章的住了進來。
話說,烏石還真幫了他不少忙。
他淡淡看了眼那不遠處的房間由亮轉暗,這纔回了自己寢房。
——
次日,破舊的茅屋裏,一身布衣的男子正撐着站起來,可每一次都失敗了。
他臉色似乎很不好,陰沉沉的。
像是想到什麼,他眼底閃過一陣複雜的情緒。
終於,他開口喚了阿息。
經這些天的日子,他想通了。
“去莫村請霍雲邱。”
阿息照做了。
阿息去的時候霍雲邱不在,也不知去了哪兒,阿息便在村口候着。
莫村又熱鬧了,當初轉移的老人跟孩子似乎又都回來了。
一直到了晌午,霍雲邱才背個藥簍子回來,裏面裝滿了藥材。
阿息眼睛一亮,兩三步跑上去:“霍大夫。”
霍雲邱擰眉:“你是……”
阿息指了指自己的臉:“您不認得我了,我是阿息啊。”
霍雲邱似乎想起來了,他興致缺缺的哦了聲,繼續朝前走,阿息在他身後跟着,霍雲邱見他沒走,便以爲他有事:“我想起來了。”
“你今日來有事嗎?還是你寨子裏的人病了?”
阿息搖頭:“沒生病。”
“但有一個人病了,需要你幫他。”
霍雲邱擰眉:“我不救閒人,既然不是你寨子裏的人,那便罷了。”
他也是看在當初阿息那幫兄弟幫過他們的份上,才願意救治他們,如若不是阿息那幫人,那便算了。
阿息有些着急了,他看了眼周圍,壓低聲音:“是淳延。”
霍雲邱一僵,以爲自己聽錯了:“你說誰?”
阿息又重複了一遍:“是淳延。”
阿息看着霍雲邱臉色沉了下來,神色也變得晦暗不明起來,便稍稍解釋:“他腿受傷了。”
霍雲邱一呆,擰眉:“什麼時候的事。”
阿息嘆息:“有些時日了。”
霍雲邱:“爲何不早說?”
阿息:“他不讓。”
霍雲邱沉默。
他回屋拿了藥箱子去,走到阿息前頭,又發覺自己不認識他們寨子的路,便又識相的退到後邊來:“走吧。”
阿息邊走邊說:“我是駕車過來的,車就在你們莫村門前停着。”
等到寨子後已經過了一柱香的時辰,霍雲邱飛快往裏走,腳步走的很快。
剛到門口,就聽到砰的一聲,有重物落地聲,阿息暗道糟了,他猛地推門而入,見淳延好生的坐在榻上,心底鬆了口氣。
不過,那滿地的碎瓷片是淳延摔的?看狀況應當是的。
約莫着是要喝水,結果沒夠着,又或者夠着了,沒拿穩給摔了。
霍雲邱忍住情緒,喚道:“淳延。”
淳延擡眸,沒有冷聲,眼底卻閃過一絲笑。
霍雲邱把藥箱子往桌子上一扔,還發出一聲不小的響聲,他怒罵道:“你這個混小子,沒死也不知道捎個信,害的老子差點因此隱居。”
淳延笑道:“你這不是沒隱麼。”
霍雲邱把藥箱子打開,要拿什麼東西,剛觸碰到藥箱,又縮了回來,他大步走到淳延身旁:“聽阿息說你腿受傷了,我先看看你的腿,好對症下藥。”
淳延倒也配合。
霍雲邱卻是臉色一變:“怎地傷這麼重。”
淳延倒是沒什麼情緒,語氣平淡:“能治麼。”
霍雲邱哼唧一聲,嘲諷道:“你也算是惜命,沒等到幾個月後找我。”
見他不說話,霍雲邱沒好氣道:“有救。”
“不過你腿部傷的重,骨頭也需要重接,後期會很疼,這幾個月就先用藥材泡腿活血化瘀一下吧。”
“現在腿還有感覺嗎?”
淳延認真感受了一下:“沒有。”
霍雲邱轉身從藥箱子裏拿出一排銀針來,把銀針鋪展開來,長短不一。
“以後我每日辰時來給你鍼灸,傍晚你就用藥材泡腿,兩者結合,倒也好的快一些,今日我回去先給你配藥。”
“也真是爲難我,你這藥不好配,還要去山上找,這個季節這種藥又少,若是採不到的話,就只能去藥鋪碰碰運氣了。”
淳延沉默半響後倏然開口說話:“今日你見我之事,不要告訴他們。”
霍雲邱指尖彈了彈銀針,沒好氣道:“知道了。”
他知道淳延心底怎麼想的,一方面是爲了不讓他們過於擔心,還有一方面是也是爲了自己的自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