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裏,只是理解純狐翩翩而已。
他理解純狐翩翩和青丘狐族想要在六界存續下去就需要更強大的力量和更高明的手段。
生存從來不是優雅的事情。
“帝君想要它存在多久?”靈舒收起了散漫的姿態,認真地看着純狐翩翩。
“本君希望今天之後它就消失。”純狐翩翩道。
這個答案倒是完全出乎靈舒的意料之外。
“這個誓碑對於其他神族而言是約束,但是對於青丘純狐氏,卻是恥辱。若非他們的錯誤決策,青丘狐族不會現在這般孱弱。雖說往事已矣,鞭屍無益,但是這個誓碑留在這裏終究是礙眼。”純狐翩翩對於先祖的過錯,指責起來也是一點都不客氣。
靈舒嘴角微微抽了抽,不過細細一想,純狐翩翩說的也極有道理。
不對,他一定是中了純狐翩翩的毒了!
爲了六界衆生毅然犧牲自己,這本身是很高尚的品格,值得所有人尊敬。
只是,他們的行爲並沒有給青丘帶來什麼好處……
因爲青丘先祖們的犧牲在前,讓很多人覺得青丘就該如此高尚,就該如此無私,純狐皓宇對於魔主滄涯之禍決定袖手旁觀,這和青丘純狐氏先祖的決策截然相反,讓人難以接受,因此純狐皓宇沒少受到非議。
哪怕到了今日,都還有人在嘲諷純狐皓宇膽小卑劣,置六界衆生的安危於不顧。
純狐翩翩將這裏作爲會談的地點,大約是想給她的父君正名,順便出一出青丘這數千年來受的氣。
“想要誓碑消失倒是很簡單,直接將天君弄死,將天君直系的血脈斬殺,這誓碑就化爲流沙了。”靈舒半認真般開玩笑道。
“可惜天君這老兒鬼得很,現在還在調查他迴天族受到的襲擊到底是不是本君所爲,倒是讓本君沒有理由對他下手。”純狐翩翩竟然覺得靈舒說的不錯,說到這裏,神色還頗爲遺憾。
靈舒:“……”
“帝君想要讓萬靈族和鳳凰族付出什麼樣的代價?讓他們純狐氏先祖們致歉嗎?”靈舒問。糾結於天族無益,現在最主要的就是青丘和萬靈族的談判。
“執着過往毫無意義。”純狐翩翩搖頭。她只在乎當下的利益。
選擇這裏做談判的地點也是利益使然。這誓碑上的痕跡,他們總不至於看不見。
當然,如果他們真的抹開臉皮不要,她就將這些談判的細節公諸於衆。
雖說一個合格的君王不一定是道德高尚的人,但是子民都希望自己的君主是個聖人,絕對不接受自己的君主是背信棄義的無恥小人。
靈舒作爲萬龍族族長,有些事不需要明說就能明白其中的關竅,越發覺得純狐翩翩有些過於沉靜成熟。
純狐翩翩是天生的君王。
他們立場不同,但是他懂得純狐翩翩乃至青丘狐族的悲憤,如果純狐翩翩讓他們向純狐氏先祖致歉並不過份。
可是,她說她不執着於過往,那她着眼的一定是現在的利益。
既然是着眼於現在的人,她不可能沒有想好她需要的好處。
靈舒長嘆:“聽聞萬靈族和鳳凰族此時族內似有疫癘流行,帝君好手段。”
兩族內疾疫流行的事情被鳳飛羽和白靈封鎖,但是萬龍族的斥候遍佈每個角落,六界內哪有什麼真正的祕密可言?
純狐翩翩萬分不解,看着他,神情有些嚴厲:“聖主休要胡言!疫癘乃是魔主殷狂所爲,與本君何干?”
靈舒被徹底噎住了!原來魔主是這麼用的啊!
純狐翩翩的神情認真而誠懇,還有幾分被誤解的惱怒,但是,她的這句話,他一個字都不會相信。
魔主殷狂的人假扮青丘狐族的死士埋伏刺殺鳳飛羽白靈和天君,惹來鳳凰族萬靈族大軍壓境。
現在,她直接下毒,故意放走兩族的殘兵敗將,藉助那些殘兵敗將傳播疾疫,再嫁禍給魔族。
一報還一報!她從來不是一個會喫虧的。
疫癘和毒素本是魔族擅長的,純狐翩翩將鍋推給魔主,幾乎沒有任何破綻,魔主殷狂不會辯白,也不屑於辯白,或者就是他辯白也沒人信。
真是完美的背鍋俠!
“原來如此,是本座誤會帝君了,帝君見諒。”靈舒順着純狐翩翩的話頭接下去。
純狐翩翩滿意了:“既是誤會,說清楚了就好。”
君懷青聽着這兩人談話,他每天陪在純狐翩翩身邊,自然比靈舒知道更多的事情。
只是,他還沒有找到機會和純狐翩翩說話,就聽到了一個有些低沉的男子聲音:“帝君來的很早啊!”
掐着時間點來的兩人來的不早不晚,恰到好處。
純狐翩翩臉上帶着優雅從容的微笑:“鳳族長和聖主總是這麼及時。”
“若是我們沒有來,帝君是不是就要拼個玉石俱焚了?”白靈有些生氣。
現在萬靈族的情況是真的內憂外患,內憂是忽然爆發的疾疫,外患則是青丘狐族。
她不認爲純狐翩翩這樣的人在有機會滅掉萬靈族的時候會手下留情。
“聖主好大的火氣,先喝口茶,消消氣。”純狐翩翩衣袖一揮,整個東極彷彿換了天地,不知名的小草從地上生長起來,一朵朵顏色各異的花漸次開放,芬芳襲人,小精靈們不知道從何處出來,歡笑着,唱着歌,古老而神祕的歌謠散落在風裏,模糊的音節已經辨識不出它們唱的是什麼……
九曜梵天塔已經不見了,面前不知何時擺上了一張圓桌,純狐翩翩坐在桌前,手裏捧着一杯茶。
木桌是新長出的極細的藤蔓盤結而成的。
除了純狐翩翩落座的位置外,還有五張椅子,同樣是細藤盤結組成的,每張椅子前都放着一朵白色的鈴蘭一樣的杯子。
別人還沒有什麼反應,雪城淡定的表情都有些裂了。
別人或許不知道,但是他又怎麼會認錯,這是他花了幾十年費了無數心力纔得到一小罐的瓊華春啊!
他明明將瓊華春藏在璣衡裏了,怎麼又到了帝君手上,還拿來招待萬靈族和鳳凰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