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覆三軍 >第267章 18如何向,未遂風雲便(12)
    ???

    顧澤見她來,綻開一個笑容,如冬雪融化,明亮異常,道,

    “喂。小朋友,好久不見。你長高了一點點。”

    李安通心道,你蒙着眼睛,怎麼還能看見?之前在畫眉谷,他對她手下留情,沒有趕盡殺絕,如今她也不能殺他。可如果她不盡全力,肯定不是他的對手。

    當即正色嚴肅道,“前輩,請給我雪青的解藥。”

    顧澤道,“我若不給呢。”

    “那就別怪我得罪了。”他手邊無劍,若這樣交戰實在勝之不武。

    她把腰間的龍泉解下扔給他,

    “接着。”

    顧澤準確地接住,“好劍。小朋友,聽說你拿了鬼徹。拿那把劍跟我打吧。不然你不是我對手。”

    李安通不回答,一個長劍迅速地直刺他面前,卻見他既不摘巾,又不拔劍,甚至不躲,她來勢極猛,收劍已然來不及,暗叫不好,只見顧澤等劍近至眼前,向後一仰,竟被他避了去。

    “好!”她讚道。

    她不死心地又刺出一劍,較之前更快了三分,從左刺去,顧澤又是等劍盡至跟前才躲開。

    一連幾次,都是如此。

    李安通的眼睛登時發光,他目不能視物,卻比正常人更爲靈活。

    “小朋友。找你練劍是找對人了。”

    李安通從欣喜中回神,“你說什麼!”這個時候,還練什麼劍。

    顧澤笑道,“你這樣拼命,是爲了你心上人麼?”

    她也懶得辯白,“算是吧。”

    顧澤道,“什麼叫算是?是就是,如果不是心上人,你這麼拼命做什麼。”

    李安通皺眉道,“難道不能是最好的朋友,兄弟,親人,非得要情情愛愛不可麼。”她跟趙啓秀關係十分單純,爲什麼他們都會誤解。

    如果現在受傷是人顧小樓,馮翊等其他人,她仍會拼命去尋解藥。

    顧澤聞此,一愣,這話,她也說過,果然都是李家人啊,爽朗大笑,“小朋友,我剛纔那招你想學麼?”

    他是指,蒙着眼耍劍?她是很想學,可是現在不是時候。

    顧澤看出她的心思,繼續道,“趙啓秀死不了。還有三四個時辰呢,你陪我說一會兒話,我自會把解藥給你。這解藥就我有,你去找嬰芽也是沒有的。”

    原來那個異瞳小鬼叫嬰芽,性子跟個孩子一樣,倒是合適極了。

    顧澤向懸崖邊靠近,手撫在崖邊的石上,問道,“人有幾識?”

    這是在問她了,“不知道。”什麼是識?

    顧澤道,“佛家說人有八識:眼識、耳識、鼻識、舌識、身識、意識、末那識、阿賴耶識。”

    “前五個我知道,後面幾個,我就不知道意思了。”

    “嗯。”顧澤點點頭,“不知道很好,因爲我也不知道。你只要知道前面五識就好了。我蒙上雙眼,斷了我的眼識,來提高我的其他四識。”

    他轉頭道,“小朋友,你殺過人麼?我在你這個年紀,比你還小上幾歲,殺過一個,那就是我的母親。”

    此話說出平平,卻讓人毛骨悚然。

    “你——爲什麼要殺她?”

    “爲什麼?”顧澤笑道,“因爲她天天打我,逼我,我就只好把她殺了。她不死,就是我死。我母親武功極好,整日裏逼我練功,拿我當試驗品,從小我就在藥酒中長大。她愛之深,責之切,我一有錯誤,她就棍棒相加,絕不留情。

    “有一次,她又喝醉了,無緣無故地打我,拿着一根棍子,站在那裏,像個母夜叉。你知道母夜叉嗎?”

    李安通道,“是那種長的很醜的女人?”

    “不是。”顧澤道,“夜叉是很美的,我母親就長的很美。她對我也很好,因爲太好了,我反而有些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份愛。

    “總而言之,她拿着那根棍子狠狠地落在我的頭上、臉上、肩上、背上和腿上。我被打得癱瘓在地,第一次失去了我的五識,只剩下我的意識——意識告訴我,必須殺了她,否則我活不過第二天的太陽。

    “小朋友,我五歲那年,等着我母親回家。我等啊等,獨自坐在家門口,從早到晚,可是她一直沒有回來。我很擔心她,我怕她發生意外,怕她路上遇壞人,雖然她武功很好,我想,會不會被人抓走了?”

    李安通問道,“那你母親回來了嗎?”

    顧澤道,“我等到初更時分,實在熬不住,去找了在賭場的父親,父親正輸得精光,正在氣頭上,但他沒打我。和我一起回家了,母親這時已經回來了,原來是和鄰居家的人玩去了。我父親氣她在外鬼混不着家,把她打了一頓,又賭去了。奇怪吧,母親打兒子,卻對父親言聽計從。

    “母親很生氣,罵我告密,還把我打了一頓。我對她滿懷期望,她卻把我狠狠拋開了。我殺她是因爲我對她的期望已經完全完全沒有了,哪怕還有一點希望,我想大不了就被她打死了。可我又想保留一點有關她美好的記憶。”

    他的敘述沒有一點波瀾,聲音冷靜得嚇人。

    顧澤轉過頭,笑看着李安通,笑容詭異,“小朋友,如果那晚的人是你,你怎麼辦?”

    “我——”翠娘也這樣打她,可翠娘每次打她是有理由的,偶爾也沒有。所以她無法回答,

    “我不知道。前輩,你,可以離開她,或者……”她的意思很簡單,一定非要殺人嗎?

    顧澤冷笑道,“世人都說顧澤弒母,這罪名,這輩子我已無法擺脫了,對也好,錯也罷。我愛她,也恨她。只有親手殺了她,她才能在我心裏繼續活着。我若死了,誰來記得她呢。你說是不是啊,小朋友?”

    她低垂着頭,一時也想不出言語來應對。

    顧澤笑笑,繼續道,“所以啊,殺人是天生的。有些人,像我,我從小就懂得如何殺人。西衛一百多代衛主,每一個衛主,都曾手刃自己的親人摯友,也只有手刃過,才配做西衛衛主。小朋友,你認爲,殺人要靠什麼?”

    她想當然道,“自然是武功高強了。”她又嘆了口氣,爲什麼要和顧澤討論殺人的問題,她答應過李良,不亂殺人的。

    顧澤哈哈大笑,“是麼。那剛纔你爲什麼殺不了我?再想。”語氣不容置疑,隱隱有幾分威嚴。

    李安通心想他屏蔽了自己的眼識,難道是——“是其他四識?”

    “是。氣味,味道,聲音,手感,利用這些,而不是用眼睛看。眼睛是會騙人的。小朋友記住,專注一件事情,拒絕其他所有不重要的事情,你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我就教你到這裏,我跟你有緣。你是李家人,而我一向喜歡李家人。”

    他喜歡李家人?爲什麼?

    顧澤從懷中拿出一個黑色瓷瓶,“解藥是這個。想要麼?”

    李安通嗯了一聲。

    顧澤微笑道,“小朋友,我再教你最後一件事。你想要什麼,就要去追求。而追求的結果,往往是一場鏡花水月。”語畢,他再次露出若有若無的笑容,轉過身來,張開雙臂,向懸崖深處直直地仰頭閉眼倒下。

    “顧澤!”她想也不想,伸手去抓人,人沒抓住,自己卻跟着他齊齊掉入懸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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