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下!”李安通怒目以視,宋仟立馬顫抖地跪下來。
“我說一句,你跟着我說一句。”趙啓秀道。
“是。”
“我宋仟,當着這裏所有人的面起誓,再不爲官,再不行惡,再也不做傷天害理之事。”
宋仟扁扁嘴,略帶了點委屈地照唸了。剛纔是怕死,如今則是丟臉,尤其是在一羣他欺負慣了的手下面前。他爲虎作倀慣了,如今成了夾着尾巴灰溜溜的狗。
他一念完,宋仟手下的一個下屬,竟情不自禁地叫了聲好。一個人開了口,其他人也跟着叫好。
要知,宋仟爲人雖不咋的,可極善溜鬚拍馬,做事又不擇手段,升遷得極快。在衛所,打壓下屬更是常有的事,只有聽他的話,纔有出路,否則就是一個死字。
趙啓秀繼續道,“從今以後,我宋仟一心向善,造福百姓。若是有違此誓,人人得而誅之,或者自盡在列祖列宗面前!
“這……”宋仟苦不堪言,但有苦說不出。起誓容易,大不了事後就違了嘛。可這趙啓秀說若是違反,人人得而誅之。也就是說,以後李安通想殺他就是理所當然了,真被她殺死了也只算是自盡,與旁人無關。
這可真狠啊。可沒法,只得照念。李安通聽了煩悶之心稍解,剛打算收回劍,趙啓秀突地又在宋仟耳邊說了幾句。
宋仟面露驚恐,手往刀頭上撞,轉眼之間,一根斷指飛了下來,引起衆人驚呼。
收好劍,李安通問,“你剛纔跟他說什麼?”
“你想知道?”他不是故意吊她胃口,可她又跟之前一樣問他,他忍不住想跟她多說幾句。
“嗯。”
“我說。留下一根手指作爲憑證。否則等會人一散,就去結束你的命。說到做到。”
“我不需要他爾等手指。”
趙啓秀道,“你不需要。他需要。這些人不見棺材不流淚。”
李安通嘆了一口氣,“除了他,還有千千萬萬宋仟。我剛纔不殺他,是不是怯懦了。”
“怎麼會呢。”他情不自禁靠近。
趙啓秀還想再說,那邊宋仟已經摺而又返,似被人堵了回來。
衆人把目光放在門口,不多時,進來一個瘦小的中年女子,四十來歲,身後跟的一衆男子每一個都比她高大,一身素衣,黑色的長髮齊腰,相貌普通,臉上不施粉黛,嘴角露着又淡又詭異的笑容。
“去哪啊?宋指揮使。”她道。
李安通認出這女子正是那日說自己是阿衍姐姐的那個女人,自稱楚娘,柴永春喊她三姐。
原來她就是三生閣的主人。
楚娘一進入三生閣,不少人就低頭致意,“三姐。”
連洛神都不例外。
很快就有人送上了椅子,楚娘緩緩入坐,身邊人還準備了茶點。從頭到尾,三姐都沒有回頭理這些人一下,那雙毫無光彩的眼睛只是死死地盯着宋仟。
“來我的地方撒野,想這麼輕易離開?”她又問了一句。
宋仟忍着劇痛,顫聲道,“三姐。這是上頭的命令。否則我也不敢……”
“你不敢。你敢得很吶。放心吧!我不會對你們怎麼樣,再說,剛纔你也已經被逼得從良了。今日我也不能讓你們空手回去。來人!”
宋仟剛纔還擔心個半死,此時卻贏回些面子,不知是悲是喜,恭敬地施施禮,不敢多留,帶人離開了。
三姐重又站起來,臉上掛着笑容,“大家今日該喫喫該喝喝,驚了各位的駕,是我三姐的不是。今日,一切花銷,三生閣分文不取!”
話音剛落,場子裏響起熱鬧的歡呼鼓掌聲。
但畢竟鬧騰得太久,又牽涉進了官府,人羣很快還是散了不少。
三生閣常常通宵達旦,今日不過三鼓,卻是極爲清冷了。
來鳳兒還想着剛纔那個洛神,那柔柔的一眼,竟和她熟悉的姊妹行雲極像,她還想繼續留下,奈何趙啓秀要回去了。趙啓秀也有諸多疑問,他本以爲三姐和宋仟的主子宋政君勢同水火,想來不過是謠言。
這三姐根本就是人精,見鬼說鬼話,哄着宋政君,可問題是,爲什麼呢?
三生閣背後有靠山,就是大名鼎鼎到東衛,東衛的東方姑姑跟三姐交往甚密。今日宋政君是得了風聲想來動三生閣,目的又是什麼?
他需要多些情報,才能想得通。擡起頭,看見李安通又和俞閒在說話。本來這些對於他來說,不過輕而易舉的事情,可沒了李安通,他又不由得有些心灰意懶。
那俞閒是誰?他不禁仔細觀察,此人絕非等閒之輩,又或者是他想多了?趙啓秀帶人離去,李安通和俞閒站在二樓看着他們離去的背影。
俞閒問,“你的……?”
李安通急忙道,“不是心上人。”一再被誤會,也是夠了。
“我沒打算說這個啊。”不過剛纔趙啓秀送花,他可是都看在眼裏。
俞閒摟住李安通的肩膀,親暱道,
“通哥,不是小弟說。既來了這三生閣,還是斷情絕愛的比較好。無情無愛,有機緣咱們就一起逃出去;沒機緣,就攢點錢再找機緣逃出去。放在心上的人越多,事兒就越多,責任就越大,一生不得閒,何必呢?”
“……”此時三生閣外四鼓聲初落,“咚咚咚咚——”悠揚極了。
四更了。
李安通悲從中來,不由思潮起伏:她知道來長安這事兒怎麼怪都怪不到趙啓秀身上去。可年歲越久,兩人的關係便越發親密。不過一月未見,趙啓秀便憔悴不少,不知是不是因爲她的關係。
她又想到自己之前的決定,心想如今正好是個機會,讓他們不要這麼如膠似漆,一日不見便像失了魂似的,這太不像她了……
“我知道。”她淡淡道。
俞閒嘴角彎彎,“知道就好。”入了這三生閣,第一關不是被錢色所迷,而是從斷情絕愛開始。心一冷,才能想到自己,也只能想到自己。
此時閣長來喊人,說是三姐要說話。等他們走入大堂內,烏壓壓的男子已經列了不知多少。且不論美醜如何,個個都是正當青春的壯年男子,堂內恍若仙境。
洛神裴儉站在最前面,還有不少閣長保長地保……
這麼多男子全部都站着,只有一個人坐在那裏,便是三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