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覆三軍 >第 361 章 25騎騄駬,躡青雲(1)
    遺恨……“閣下怎麼知道?”

    “你臉上都寫着呢。”花隱道,“多情自古空餘恨。情啊,傷身傷心,無論什麼情。”

    “所以最好不動心不動情,是嗎?”

    花隱道,“不是。你可以動心動情,卻要及時收回來。就如同我們練刀,你不能不投入心力地練,可卻不能要求刀同樣回報你。一切剛剛好。”

    剛剛好。這境界她估計是做不到了。

    “我會努力做到。像兄長一樣。”

    花隱道,“兄長?吾什麼時候是你兄長?”

    “和兄長很是投機,李某今夜剛失去一名摯友,心痛至極。希望能和兄長做朋友。”

    跟她聊得最投機是趙啓秀,可惜他們的關係也許再難回去從前,差一點的是俞閒,可俞閒祕密太多,上次又一走了之,說實話頗爲傷她的心。

    現在的花隱,他也懂武,比之前兩人更爲淡然灑脫,她喜歡這個朋友。

    “吾可比你大太多了。”花隱道,“吾容貌年輕,心態卻有八十。一個已經八十的人,心很難再起波瀾。”

    “是六根清淨了嗎?”

    “片葉拂身,吾心不動。”酒喝到一半,大黃跑了進來,親暱地和李安通打招呼。

    “咦?這是你的狗?”李安通問。

    “是。”

    那就是他和三姐是認識的?她猛地想到,那日她在屋裏看到的屍體,“人是你殺的?”

    “什麼人?”

    “那日在屋子裏的人。”

    溫馨的氛圍驟降,李安通覺得自己的脊骨冰涼,她怎麼完全忘了這件事,這個人殺過人,她竟然和他坐在這裏笑論禪理。

    花隱道,“是又如何?每個人都有殺人的基因,你有吾亦然。人造十惡:惡,殺、盜、淫;妄語、兩舌、惡口、綺語;貪、瞋、癡。殺一人已滅道性,吾不殺人,誰欲殺我;吾若殺人,世盡殺我。”

    這一串子話,李安通是半個字也沒聽懂,不過,她既已知鬼徹的東西,也該告辭了。

    “這就走了嗎?”

    “是的。”

    花隱道,“你不能走。”他微笑地撫摸着自己的刀,抽起它在火爐上燒了一遍,燒至通紅滾燙,然後緩緩劃開自己臂上的肌膚,豔色的鮮血刺激着李安通的耳目,

    “吾有事要請你幫忙。”

    “?”

    花隱做了噤聲的動作,“幫吾做個見證罷。”

    李安通看向門口,那裏已經站着一個豬頭豬腦的男人,模特倒是普通得緊,說出的話卻絲毫不客氣,“你這個房租什麼時候給?”

    原來是要賬的啊。

    “吾之前已然交過一部分。”花隱道。

    “這一點根本不夠啊。”男人仰着頭,“你什麼時候還清?”

    花隱不答。

    男人聲音一下子擡高,“你什麼時候還清……啊!”

    花隱道,“該給的都給了,有些是官府應該幫吾交的,吾沒有必要給你。”

    男人厲聲喝道,“官府是官府的事情,跟我有什麼關係!你有什麼事情,你自己去找官府要啊,可是你得把我的租金給我還清咯!”他挺着大肚子,一屁股坐下來,還象徵性地拍了拍桌案,

    “你若是不給,我就不走了。看誰耗得過誰!”

    這男人根本無縛雞之力,而花隱是高手中的高手,卻在他面前如此卑躬屈膝。這是李安通第一次看見,原來要賬可以要得這麼理直氣壯,那麼無所畏懼。

    是了,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李安通摸了摸自己的腰間,她也無多少銀兩,還是別丟人顯眼了。高手又如何,還不是鳥爲食亡,人爲財死。

    花隱的傷口還在汩汩地流着鮮血,這男人看不下去,“你先把傷口包紮一下。”

    花隱轉身走入裏屋,不一會兒,掀起簾子又走出來,手中赫然已經多了一具屍體,屍身已經開始腐爛,發着刺鼻的惡臭。

    男人譁得一聲從椅子上站起來,“你,你,你幹嘛!”

    李安通知道,這就是那日她看到的人,又被他移到了這裏,人就是他殺的。

    “老闆不是要銀子嗎?這就是吾的賞金任務,可是僱主臨時變卦,不知所蹤了。吾拿不到銀子。現在生意難做。你若是真的要銀子,吾只能把這個給你。”

    債主嚇了一大跳,大吼一聲,“你神經病啊。你既然沒錢,爲什麼要租這麼貴的鋪子?你知道不知道,這鋪子地段很好的。”這是他最好的鋪子啊。

    花隱道,“吾喜歡這裏。這屋子在小河邊,後院還有大片桃花,靠近致雨陰陽臺,吾不能沒有花,亦不能沒有風景。”

    債主嘆了一口氣,“罷了罷了。”他無奈地搖搖頭,自己算是遇見個傻子了。“那你自己去換吧,有了銀子再說。”還能怎麼辦,那粗壯的手臂不正在流血嗎?他惹不起啊。債主搖頭晃腦地離去了。

    花隱皺眉道,“大肚能容,容天下難容之事。這是一個好人。吾很欣賞。”

    李安通暗想,原來天下還有比她還傻的人……

    不過剛纔她聽到了什麼?任務!花隱會不會也是西衛的人,那他也認識顧澤咯?可是他這武功不比顧澤差啊,不是聽說顧澤出場費一萬兩一次嗎?兩人怎麼差距那麼大。

    她說出自己的疑問。

    花隱道,“因爲,他是顧澤顧行霈啊。一切皆爲虛妄。世人只能看到他顧澤,看不到吾花隱而已。”他動手給自己包紮傷口,

    又道,“世道艱難。一萬兩一次的,那個肯花錢的人,是個女的。”

    所以呢?“女的又如何?”

    花隱道,“女人只看臉。”

    李安通阿了一聲,只聽他淡然道,

    “其實,顧行霈,廢物耳。”

    李安通驚訝地問,“爲什麼?”她一路聽來的都是說顧澤多麼多麼厲害,倒是頭一次聽到有人說他不行。

    “一個心中無情的人,才能練就一把無情的劍。幸虧他退隱了,不然他活不久。他退隱。是因爲他知道他將死。”

    “你既覺得和他差不多,爲什麼不和他比一下?”

    “我說了,一切皆虛妄。”花隱包紮完,再次起身。天已大亮,他又亮出布幔,可毫無生意。一兩一次,價格定得太高;黑水鎮的人,生活水平低,對“戲法”不感興趣。

    好不容易來了一個小孩,僅五六歲,哭鬧着讓孃親付錢,想看花隱變戲法,被孃親打了一頓,被拉走了。

    到了晌午,仍然無客。她多次想起身離開,又不想回去面對趙啓秀,仍然坐着。

    午時喫飯,還是李安通掏的錢,買了隔壁的牛肉飯,花隱道,“多謝。”然後當着她的面,十分自然地把兩份都喫完了。

    她微張着嘴,“沒事。”算了,一頓不喫,餓不死。

    剛喫完,就聽見一個油膩的聲音響起,“喲喲喲,這寒酸的樣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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