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片刻,石頤斐才說道:“走吧!回去歇息吧。過兩日戊城就該沒了。若是本王回鷹都之後有幸活着,你便是最大的功臣了。”
言下之意便是,只要你能保本王不死,本王就許你高官厚祿,榮華富貴。
圖特點了點頭,靜悄悄地跟在石頤斐身後。看着他孱弱得不堪一擊的背影,圖特更加敬畏他了。
他懼怕的是鼠疫,而不是石頤斐給戊城造成了滅頂之災。對他來說,秦羅和南夏的人怎麼死不是他關心的。
只是他怎麼都想不到,本以爲還要等上些年頭才能用巨大代價換來的戊城,如今竟然要落在手無縛雞之力的石頤斐手上。
奪取戊城是所有漠人的願望,如今這個願望即將實現,他心中是說不出來的激動,驚懼逐漸被他嗜血貪婪的眼神取代。
方纔對石頤斐說的話,早就在他腦海裏演練了無數回。他知道,但凡說錯一個字,等待他的便是石頤斐悄無聲息的報復。他身邊絕對不會留一個對他不忠之人,何況如今大汗已去,他必須要保證他們都能爲他所用。
圖特之所以願意追隨石頤斐,是因爲他的的確確爲漠國做出了無法磨滅的貢獻。而石頤斐恐怕是唯一一個用智慧而非武力征服他們異邦人的人。
翌日。
戊城仍舊處在人人自危的恐懼中。死去的人越來越多,甚至有些士兵也不幸染上鼠疫倒下了。
這幾日樊肅焦急萬分,卻又束手無策,每日都感到寢食難安,精神看起來極差,一下子像又老了十歲。早上好不容易剛睡下一會兒,又被驚醒。胡亂擦了擦臉,就要出去。
剛巧碰上回來拿東西的郭俊燁。
“大將軍要去哪?”郭俊燁疲憊地問道。
樊肅焦躁地開口:“老夫去營裏看看,順路看看百姓的情況。”說着就要往外走。
“大將軍!你不能去!”郭俊燁冷靜地喊道。
樊肅不悅地回頭盯着他:“你們去得,老夫爲何去不得!”
郭俊燁拖着步子慢慢走到他跟前,嚴肅地開口:“鼠疫並非兒戲,將軍年事已高,容易被這病鑽空子。”
他已經整整兩日沒能閤眼了,爲了給士兵治病,爲了能多救幾個百姓,他不辭辛勞地帶領戊城的大夫挨家挨戶查探、派藥。眼下的青紫看起來愈發濃重。
樊肅性子剛烈,被他這麼一說,當即就怒了!
“你是在說老夫沒用嗎!”
郭俊燁被他中氣十足地聲音嚇了一跳,連忙穩住心神道:“大將軍,序凝公主讓俊燁護你周全,你可以不聽俊燁的,但不能不聽她的吧!”
“你少拿序凝壓老夫!就算今日她在這裏!老夫也要去!戊城若是因此丟在老夫手上,老夫九泉之下如何向先皇交代?如何跟忘士交代!”樊肅扭頭又要走。
郭俊燁提起輕功擋住他的去路,嚴厲道:“大將軍!俊燁到此是受公主之託,若是你有個三長兩短,俊燁也只能以命抵命了!”
突然,樊肅像是想到了什麼,他連哄帶騙地對郭俊燁說道:“俊燁,當初公主給老夫那保命的藥老夫是交給你保管的,若真有什麼三長兩短,你給老夫吃了不就行了?”
“不可能。”郭俊燁毫不客氣地拒絕道。
樊肅見他不肯鬆口,神色當場就冷了下來,抽出長刀架在郭俊燁脖子上:“你還能阻止老夫不成?別以爲你是序凝派來的老夫就不能動你!”
見他這般冥頑不化,郭俊燁也生氣了,他絲毫不懼地看着樊肅道:“你是秦羅中流砥柱,是戊城的定海神針!是要上戰場打退異邦人的英雄!如果因爲染上鼠疫而死,你不覺得窩囊麼?你有什麼臉面去九泉見先皇,見英烈?”
“說不定異邦人正等着你染病呢!你信不信,若是你染上鼠疫,戊城不出三日自己就會垮掉!如果你不在乎這些,你去便是,屬下不攔着你。大不了等你死了,屬下一刀抹了脖子,給序凝公主一個交代便是。去吧!異邦人就等着看你染上鼠疫而死的笑話呢!”
樊肅被他吼得半天回不了神。郭俊燁仍然是一副隨你便的樣子。
“你說的對。”過了片刻,樊肅把刀收了回來,默默地走回屋裏。頹然的背影刺得郭俊燁眼睛生疼。一個將軍最怕的不是戰死沙場,而是死在防不勝防的陰謀詭計上。
“大將軍,俊燁向你保證,玉飛狸一定會回來的!”說完,他揉揉了酸澀的眼睛,回屋拿上東西又走了。
街上空當得令人害怕,城郊濃煙飄來的味道令他有些作嘔。
“郭大夫,你不歇息嗎?”一個老婦推開窗櫺關切地問道。
緊接着是接連打開窗的聲音,沒染上鼠疫的百姓都探出頭來望着他。
看着那些關切和期盼的眼神,郭俊燁故作輕鬆地笑道:“歇息過了。大家放心吧。”
一名年輕的婦女擔憂地問:“郭大夫,鼠疫真能治好麼?我看書上說……”
“能治好!再過幾日就好了!書上騙你的。別看了,趕緊給你肚子裏的孩子做幾件衣服吧!郭某就先忙去了!”郭俊燁打斷她的話,笑眯眯地安慰道。
說完,他落荒而逃。
主子,你什麼時候來啊!
剛進營裏他便找到童汐兒急切地交代道:“童將軍,快把這些分下去,白瓶子給病情嚴重的,黑瓶子給病情輕一些的。”
童汐兒呆呆地看着他,站在原地沒有動。
“怎麼了?”郭俊燁不解地問。
“今日又死了幾百人。這病真能治好麼?”童汐兒木訥地問道。每天夜裏她都在哭,哭夠了就睡,起來繼續跟着將士們去搬屍體。她覺得如果再這樣下去,她會崩潰的!
郭俊燁拍了拍她的肩膀,認真地盯着童汐兒說:“一定能治好的。如果連你都不信了,將士們怎麼辦?”
童汐兒眼淚驀地滑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