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謎城追兇 >第三十三章 爲了忘卻
    夜色深重,偶或有從酒吧出來錦衣夜行的人看見這一幕,都忙不迭地趕緊走開。

    “哥,我求你了!你別這麼折磨自己行不行?”湯德意近乎是用哭腔吼出這句話。

    可是毫無意義,程郡驍依舊像個機器人一樣跌跌撞撞扶起車子,笨重的車身再次傾倒,他額上滲着汗水,隨着車子一起倒在地上。

    湯德意見狀,忙不迭地再次想要把他扶起來,然而手背劃過程郡驍的前衣襟,只覺得一陣溼滑,藉着月色一看,不由得失聲痛呼:“靠,是血!哥,你怎麼樣了......”

    程郡驍卻一把推開了湯德意,跌跌撞撞站起了身,月光下的他,眉目頹然,薄脣邊還餘有一抹血色。

    “我想自己呆着,別跟着我!”程郡驍的嗓音有些嘶啞,他深深嘆了一口氣,修長的手指擦掉嘴脣邊的血跡,突然無奈的笑出了聲。

    “驍哥......”湯德意聽了程郡驍的話,也不敢再上前攙扶,只得望着程郡驍漸行漸遠的背影悄悄抹着淚:“電話是你讓打的,人也是你讓接走的,你現在又這麼折磨自己幹什麼?”

    “一切都是命中註定......你沒資格奢望什麼......”程郡驍垂在額前的一縷頭髮遮住他一半眉眼,鬢角滲着細密的汗珠,配上脣上的血,面上的表情更顯得妖異難測。

    他就這麼搖搖晃晃走進了濃得化不開的夜色之中。

    晚風呼嘯,程郡驍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唯獨可以用周邊愈發荒涼的景色判斷自己應該是出了城,正在朝郊外走。

    深一步淺一步,遮天蔽日的樹木代替了熱鬧的街巷和馬路,程郡驍終於支撐不住,用手撐住一棵大樹,緩緩坐了下來。

    “出來吧,跟了一路,我都累了。”程郡驍擡眼,朝樹林中輕聲說道。

    一陣衣物劃過樹枝的淅索聲之後,果然出現了一個男人的身影。

    只見這人看上去40歲左右,十分清瘦,模樣是那種丟在大街上泯然衆人的類型,普通得叫人過目就能忘記。

    這個男人來到程郡驍身邊,面色凝重地彎腰蹲了下去,望着程郡驍的臉,開了口:“又出什麼事了?”

    “小事,就是喝了點酒,有點飄。”程郡驍覺得後背硌得慌,換了個姿勢,依舊長手長腳地依樹而坐。

    “你最近狀態太不穩定了,我覺得要麼跟上面彙報一下,直接‘消失’吧。”男人說話時聲音有些沙啞,面上表情多出了一絲狠厲。

    “要我說幾次我沒事?向雲生的人現在已經開始信任我了,你卻讓我‘消失’?!”程郡驍說着攙住樹幹激動地站了起來。

    男人也跟着站了起來:“我是擔心你的狀態會影響任務進展,直接導致任務失敗,郡驍,上一次不就是......”

    “別跟我提上次!”程郡驍聞言突然就像被電擊一般激動起來,一把抓住男人的胳膊:“三年!我熬了三年!是現在說退出就能退出的嗎?詹磊和徐嫣的死,難道再換另外一個三年,等‘狀態好的人’加入嗎?”

    男人躊躇着,語氣也緩和下來:“可是市局的那個叫安貞的女孩怎麼辦?”

    程郡驍聽到安貞的名字,眸子裏的光突然就暗淡下來,抓在男人胳膊上的手也隨即鬆了開來。

    他深吸口氣,淡淡地說道:“席哥,程郡驍原本就是註定孑然一身的人,他的生命裏不會有安貞這個人,現在沒有,未來更不可能了。”

    程郡驍說罷話,目光幽暗地伸向密林重重的遠方。

    這個叫席哥的男人深吸一口氣,重重地拍了拍程郡驍的肩,不再說話。

    都楓的這個夏天真的很奇怪,前所未有的冷,凍得人透徹心扉。

    安貞靠在車椅背上打了個寒戰。

    王浩趕緊把自己的衣服脫了下來,蓋在她身上,欲言又止地望着這個睡夢中還在不停流淚的女孩,心也一陣陣跟着難過。

    安貞緊緊閉着眼睛,夢裏她依舊不停地推着面前鏽跡斑斑的大門,然而於事無補,大門巋然不動。

    翌日清晨,與其說安貞是從牀上爬起來的,不如說她是晃着200公斤重的腦殼把自己從牀上撕起來的。

    環顧四周,連她自己都有些驚訝,竟然在那麼失控的情況下還能沒有少胳膊斷腿,安然無恙地回到了自己的窩,也算是萬幸了。

    從“事外酒吧”拎起酒瓶子灌下去的那一刻,安貞還依稀記得的只有無盡地狂吐和自己控制不住地吱哇亂叫。

    至於鑑證自己狂吐和哀嚎的對象,安貞一拍腦袋頓時就不敢往下去想了,反正少不了湯德意這個掃把星,今後這也將成爲他壓制自己的實力談資。

    一想到昨夜,安貞心裏猛地一沉,心裏撕裂般的疼痛感又回來了。

    程郡驍戲謔的眼神,還有自己被老黎糾纏時他看戲一般的冷漠,恍然讓人覺得這是割裂的兩個人。

    安貞望着浴室鏡前的自己,彎了彎嘴角,果然笑得比哭還難看:“安貞啊,你怎麼就到現在這個地步了呢?”

    說着,她深深嘆了口氣,雙手用力撐在水池邊緣,望着對面不知道貴姓的邋遢婦女,努力地一次次深呼吸:“安貞啊,你要爭氣!不愛你的,你不愛!加油加油加油啊!”

    心理暗示是個好東西,安貞覺得昨晚丟了一夜的自我好像慢慢回來了,身體也好像有了點力氣。

    “嗯,去上班!去局裏,各種案件朝我砸過來吧!工作使我快樂!”

    安貞說着,突然想到了什麼,一陣冷汗嗖地從後背躥起來。

    ——是啊,在那麼危險的人物面前,自己竟然犯了低級錯誤,失態是小,萬一昨晚酒後胡言亂語,那就真的把賀隊和這次行動的同事們往火坑裏送了!

    “等等!”安貞一怔,昨天光顧着傷春悲秋,單方面搞失戀了,竟然沒想到程郡驍怎麼還跟他們混在一起,而且看上去儼然一副‘自己人的模樣’,難道說他真的反水了?!

    想到這裏,安貞也顧不得什麼形象不形象的了,隨意用清水抹了把臉,抄起外套,蓬頭垢面地就往門口奔去。

    剛一開門差點跟正準備敲門的王浩撞了個正着。

    王浩手裏提溜着打包好的早餐,直愣愣地望着生龍活虎的安貞。在他的理解裏,昨晚醉成那樣,今天的安貞縱使三頭六臂,再怎麼也得回一個上午的魂。

    照顧了安貞一宿的王浩,早上出門前還在猶豫着怎麼把門叫開。

    看來一切的擔憂,完全大可不必。

    “你怎麼來了?”安正瞪着一雙熊貓眼,像看稀有物種一樣上下打量着王浩。

    “你昨天晚上喝醉了,是我送你回來的,就想着今天早晨再給你弄點早餐喫,怕你胃難受。”王浩努力組織着語言,擔心說錯哪句話會讓安貞尷尬。

    然而安貞卻彷彿根本不在意,自顧自地“哦”了一聲,便鎖門急匆匆地進了電梯。

    王浩見狀,趕緊提溜着大包小包的早餐也急火火地跟她進了電梯,下了地下室,理所當然地成了司機,然後應了安貞的吩咐,直奔市局。

    一大早,正是都楓市區堵車的高峯期。

    王浩開着車,在擁堵的街道上左躲右閃,一邊悄悄用餘光打量着副駕駛上的安貞。

    只見安貞眉頭緊鎖,臉上愁雲滿布,嘴巴里還小聲唸唸有詞,到最堵的時候,毫無形象地抓了一把擋在額前的頭髮。

    愛情這種東西真的是病,王浩竟然發現這樣的安貞真的很真實,也很可愛!這麼想着,他的嘴角也不由地彎成了一個巨大的弧形。

    “喂?你這樣的真挺少見的。”

    當王浩回過神的時候,安貞瞪着一雙大眼睛,胳膊環在胸前,那種看稀有物種的表情再次浮現在她氣鼓鼓的小臉上。

    “啊?!”王浩一驚,差點剎車當油門:“你剛纔說我怎麼了,什麼少見?”

    “就是堵車還能一臉撿着錢的表情很少見。”安貞這個熊貓少女湊近王浩的臉,又仔細端詳了一下:“眼波含春,嘴角帶笑,你是不是今早真的撿錢了?”

    “沒有,就昨天晚上撿了個......”王浩打了把方向盤,歪頭掩飾自己口無遮攔的窘迫。

    安貞把王浩說了半截的話咂摸了一遍,突然腦海中電光火石——斷片了的記憶又回來了。

    她記得到了小區樓下,自己抱着一個人哭得稀里嘩啦,然後雙腿一軟就跪倒在地上了,然後的然後,自己好像是被王浩拖死狗一般好不容易弄上了樓......

    安貞想到這裏,臉色煞白。

    “小安,你怎麼了,我看你臉色有點不太對,是不是宿醉了?你看看,後排有餛飩和包子,還有酸辣粉、螺螄粉和酸辣滷麪......”

    大哥,你都說我是宿醉了,又不是懷孕,幹嘛弄那麼多酸的東西?

    安貞無語凝噎,恨不得現在就跳窗死了算了,沒想到第一次酒醉失態,竟然是在王浩面前。

    好在前面道路順暢了許多,沒多時就到了市局門口。

    還沒等車停穩,安貞一個健步就跨下了車子,留下身後提着大包小包各式“酸貨”的王浩忙不迭追着她進了市局辦公大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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