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吧，高醫生。”江安和着晦暗的光線拿出鑰匙打開了房門，帶着高川進了門。
房子的面積本身很小，家居陳設等也分外簡樸，或許是因爲許久沒有人住過的原因，灰塵瀰漫在空氣之中。
“不好意思哈，高醫生，太久沒住了，我可能得收拾一下。”江安同樣發覺到屋子的雜亂，有些不好意思地撿起地上的一個紙團扔進角落裏的垃圾筐。
“沒事，能給我倒杯水嗎？”高川跟着一起走進去，順帶關上了身後敞開的門。
江安稍稍一愣回過神來，趕忙跑進廚房燒水招待客人。
高川看着女孩跑進了廚房，自己一個人開始四處走動打量着這個簡單卻又溫暖的小房子，客廳正中央懸掛着一張照片，照片上是一家三口在海邊，最左邊一身純白色軍裝的男人應該就是江安的父親。
照片上的江安儼然還是一個小女孩，稚嫩的模樣與現在沒有什麼差別，正對着鏡頭咧着嘴大笑，可能因爲正是換牙的年紀，兩顆門牙的位置空空的，搭配上圓圓的臉蛋格外可愛。
高川盯着這幅舊照片，沉默間悄悄牽起了脣角。
原來她一直都是這樣笑着的。
十五分鐘過後，江安端着一壺燒開的熱水從廚房裏走出來，看到高川正在翻看着自己書架上的書籍，隱藏在金框眼鏡背後的是一雙墨黑的瞳仁，安靜認真的樣子讓人捨不得打擾。
發覺到江安已經走到客廳，高川將手裏的書重新放回書架，回到沙發上喝了幾口江安放在桌子上的溫水，看着江安開始忙上忙下的收拾房間，兩個人分別沉默着。
“聯繫殯儀館了嗎？”終於，高川還是問出了口。
江安還正在清掃着雜亂無章的地面，忽然聽到男人這樣問，手下的動作一個停頓之後又陷入慌亂。
“還沒。”
高川主動請纓：“我認識一個朋友在做這方面的東西，我幫你料理一下吧。”
破天荒的，高川也覺得此時此刻自己的行爲是多麼的怪誕，從醫將近十年的他還從來沒有如此關心過一個病人。
他在心裏想去尋找一個合適的理由，卻沒有任何完美的藉口。
依舊在清掃地面的江安聽到高川這樣說，沉默了許久之後終於開口答應。
“好，那就謝謝高醫生了。”如今在這個城市裏孑然一身的她已經無路可走了，此時有些顯得過分熱情的高川在她看來就像是救命稻草一般。
高川把玩杯子的動作停滯下來，透明的液體順着杯身折射出銀白色的光芒，修長的手指重新將水杯包裹，他偏頭看向窗邊，有陽光暖暖洋洋的灑進來。
似是屋子裏太久沒有接觸陽光的緣故，江安走過去拉開窗簾，和煦的陽光爬上格子窗，一方又一方涌進來，照亮了女孩整個臉龐。
高川凝視着眼前站在光裏的女孩，曼妙的身影定格在那陽光燦爛的一瞬間。
——————
葬禮當天，天空之中飄着毛毛雨。
有了高川和朋友的幫助，葬禮進行起來還算順利。
方青早在嫁給江安父親之後便與家裏斷絕了聯繫，既然母親一直諱莫如深，江安也就乖巧地從來沒有詢問過關於母親孃家那邊的消息，以至於最後出席方青的葬禮的幾乎沒有幾個親戚，更多的是方青以前教過的學生。
女孩身着一身黑色西服套裝，胸前彆着一朵純白色的菊花，自己一個人站在角落裏，看着方青之前教過得許多學生都不遠萬里的跑過來來送她最後一程，眼眶一直是溼潤的。
高川作爲非家屬人員只是藏在另外的角落裏，等到一切都忙完了兩個人才碰上面，同樣是高川開車送疲憊至極的江安回家，一路上仍舊是冷凝的氣氛。
他知道女孩現在可能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等到車子抵達江安樓下已經是傍晚時分，高川叫醒副駕駛上已經熟睡的江安，女孩睡眼惺忪間眼前蒙上層層霧氣。
她做了一場噩夢，夢裏的自己整個人被兇猛的怪獸抓住，站在彼岸的方青一直朝他們大聲喊着“安安，安安……”
額頭已經滿是汗珠的女孩一下子抓住了身前的東西，就像是抓住了絕望之中的救命稻草一般，等到睜開眼睛才發現現在正被自己握在手中的是高川有些冰涼的手掌。
女孩的手因爲噩夢汗津津的，潮溼的觸感還是觸發一股電流，襲滿高川全身上下。他還沒有來得及抽出被女孩禁錮的手擡頭就瞥見女孩朦朧的眼睛。
那雙眼睛似乎可以讓人跌進宇宙盡頭的銀河，星光盞盞。璀璨迷人。
江安發覺自己的緊張感，急忙鬆開高川的手臂。
“到了。”高川重新回到駕駛座上，眼神看向窗外，說道。
“哦，好，我下車。”江安不知道自己這句話是對誰說的，慌張地解開身上的安全帶，開車門下車，同樣駕駛座上的高川也從車上下來。
兩個人分別站在車子的兩端，頓時啞口無言。
一切如同大夢初醒一般，江安望着身隔幾米的男人，鼻頭猛然一酸。
夕陽時分，天邊雲霞萬里，一抹抹緋紅的色彩將整片天空渲染。
江安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繞到了高川的身邊，女孩微微欠身壞繞住身前的男人，大衣厚重地搭在腰際，高川神經一緊，不自然的手瞬間無處安放。
世界在這一刻歸於沉寂，江安的頭埋在男人溫熱的胸口，彷彿能夠感受到彼此紊亂的心跳聲。
“高醫生，謝謝你，謝謝你。”江安似乎是哭了，聲音有些模糊，傳到高川耳邊有些沉悶。他慢慢伸出手想要在女孩的後背上撫摸兩下，女孩卻瞬間抽出了身體。
“高醫生，你是個好醫生，你一定會越來越好的。”江安收起眼淚，突然間綻放的笑容，陽光一般明媚。
高川望着站在自己身前的女孩，如鯁在喉，他好像想要說些什麼又什麼都說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