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裏的這類事情的確沒有與人人都說的必要。
陸長歌不必藉此賣慘，以博同情。最該如此的陸知遠還什麼都沒說呢。
男人的沉默之下，不知道隱藏了多少暴烈的情感。
老實說陸長歌對於去世的母親確實沒什麼感覺，但出於對父親的尊重，他還是認認真真的辦這件事。
母親喜歡月季，因爲月季季季開花，月月紅，不存在什麼矯情的凋敝時刻，以換取什麼傷春悲秋的淒涼之嘆。
陸知遠說她就是個這樣開朗、積極的女人。
陸長歌能看到照片，那個年代能留下彩色的照片肯定不是一般家庭，
照片裏的女人笑如盛開之花，大眼睛雙眼皮，五官很是端正，倚靠着楊柳取景，如春天一樣爛漫。
他歪頭看了看自己的老爸，
雖然說也比較帥，但老媽的顏值水平明顯是高過他的。
陸知遠問：“有什麼話就說。”
“我有點記不清了……就是您怎麼追到我媽的？”
“這叫什麼話。我年輕的時候也很帥。”
“是，但您一米六六啊……”
他的母親一看就不是的，那時候的照片難道也找角度把80公分的腿拍成一米二？
陸知遠盯了一下兒子。
“當年，你媽媽家的門第絕對是高過我的。你爺爺就是個農民出身，我也是玩泥巴長大的，你外公是幹部家庭，膽子也大，80年代末90年代初就辭官下海，所以季家很早就飛黃騰達了。”
“不過，你媽雖然成長的環境很好，但一點沒有盛氣凌人的姿態……”
陸長歌懂了，“就是有錢人家的公主和窮小子的愛情故事。”
“差不多吧。你外公因此生氣，他對我不滿，後來出了車禍，我們就更加沒有往來了。”
陸長歌說：“我相信，爸你並不恨他，更多的是無法面對他吧？”
陸知遠略感意外的看了一眼兒子，
“現在是不恨了。”
“爲什麼？”
“因爲我也做了父親，所以對他當年的極力反對感同身受。”
陸知遠感到一絲欣慰，
這半年來，兒子的確變化很大，像是以前，他們父子肯定不會在一起討論這類事情。
甚至，他連聽都懶得聽。
現在嘛，雖不是女兒，也挺貼心的。
這樣也算對得起死去的妻子，陸爸溺愛一般的看着陸長歌。
“最近你確實……”
“爸。”陸長歌也是很聰明嘞，剛剛的對話有一條重要的信息，“……我就是問問，你和外公我絕對支持你。但是，聽你這話，外公他們家90年代就發達了，現在豈不是更有錢？”
陸知遠欣慰的笑容頓在了半路上，
揚起的手掌也僵住成一個不動的姿勢。
“嘿嘿。”陸長歌還笑呢。
陸知遠只覺得腦門上青筋跳動了一絲，自己給自己做了心理建設：算了算了，畢竟親兒子。
“你問這個幹嘛？！”他別過頭去。
陸長歌說：“我不幹嘛，就是問問。”
“我不知道了。這麼多年都沒聯繫。”
不知道？忽悠誰呢？
估摸着應該不是真的。
現在又不是古代社會，又有電腦又有手機的，什麼信息查不到？
看他不願意承認的樣子，莫不是……沒有人家有錢？沒達到老丈人的預期？
“唉。”陸知遠嘆了一口氣，“我也挺對不起他的。唯一的安慰可能是你了。”
“我和他是不可能重歸於好了。即便我願意，他也不願意。但你不一樣。”
陸知遠覺得這畢竟是大人之間的事，孩子是無辜的。
“我覺得也是。”陸長歌很坦然的肯定了下來。
！！
不知道爲什麼，陸知遠總覺得這個混賬小子有點不太對勁。
他深吸了一口氣，“這件事，以後再說吧。”
“嗯。好。”
……
……
停了大概幾秒。
“爸，你說這麼多年咱都不去看他。外公不會不認我了吧？”
陸知遠：？？？
“下車！”
“哎，好。”
陸長歌動作麻利，您說啥就是啥。
他抱着花，跟着父親拾階而上。
一直走到一個寫着‘季穎’的墓碑前駐足。
“穎穎，我帶兒子來看你了。”陸知遠半蹲着身體。
冬日的寒風在這個時刻顯得更加刺骨，半山坡上光禿禿的，只有他們父子二人。
陸長歌本來心裏是沒有感覺的，但是看着陸知遠伸手摸着墓碑上的照片，終於忍不住心裏的觸動，生出一絲同情感受。
唉。
完美這種狀態應該是不存在於任何人身上的，陸知遠又成功，關鍵又生個好兒子，
鄭健、王旭都羨慕，
但風光無限的陸爸也有這樣的時刻。
陸長歌待着不說一句話，陸知遠也沉默，沉默的叫人有些擔憂。
不知過了多久，他站了起來。
“提到你外公的事，我想，你媽媽也肯定是對他老人家心有愧疚的。”
陸長歌似乎聽出了言外之意，
“要找個機會，替你媽媽盡孝。”
盡孝？
這沒問題，這是我陸長歌的立身之本。
“那……找什麼機會？”
說到實際操作，陸知遠似乎也沒什麼好的方法。
“我再想想吧。”
“好的，您可得好好想想。”
陸知遠轉頭看了一眼他，
陸長歌說：“爲了早日替我媽媽盡孝。”
“你可是站在墓前說的。”
陸長歌：？？？
我可是您親兒子，你說的這麼嚇人對你有什麼好處？
“穎穎，兒子越來越像你了，腦袋裏都是些鬼主意。”
陸長歌保持沉默，
對我媽說的，不是對我說的，那就和我沒關係。
“兒子很好，現在很聽話。”
陸長歌開口，“是的，現在我爸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絕不給他添麻煩。”
“回頭我想想辦法吧，我沒辦法替你做了，讓長歌試着去幫你解開爸爸心裏的結。”
陸知遠自己又說了幾句，最後收拾了一下心情，準備下山。
陸長歌忽然覺得肩頭的責任不小，萬一沒取得外公的原諒，豈不是對不起母親的在天之靈？
“爸，你準備怎麼做？”
“嗯……”陸知遠似乎也沒什麼好的辦法，“你媽媽其實還有個妹妹……”
“小姨子啊？”
“嘖。你應該叫小姨媽！”
“對對對，是你的小姨子。”
陸知遠略作沉吟，“只能靠她了……”
“爸，我能做什麼？”
“你等着！這種事情你積極的很嘞！”
廢話，這種事情纔要積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