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開放二十多年,最早一批下海經商的人,年紀大的都已經到了四十多歲,甚至五十多歲。

    那個年代結婚又早,他們的第二代也基本年滿二十,或者乾脆就超過二十。

    就像今天的這三個人。

    換句話說,現代以來,中國這片古老大地上所產生的第一代企業家和企業都即將先後要進入接班的關口。

    現代企業以及現代企業的制度與文化從未像新世紀一樣在中國這片國土植根得如此之深,這樣的新生事物與傳統的家庭觀念相結合,給第一代的企業家們都多多少少帶來了困擾和煩惱。

    他們一生辛勞,所得頗豐,這讓他們感到高興,他們更加想要的是,自己聽話又懂事的孩子把這些事業繼承下去。

    國外的那些解決家族公司弊端的各種辦法剛剛衝擊他們的大腦,然而實際上,他們忙得還來不及細想,就只是本能的因爲愛而相信自己的孩子與衆不同。

    或者乾脆就是不管孩子們合適不合適,願意不願意,總之是要強力的推動他們跟着自己的節奏走,說難聽點兒,是有點兒忽略客觀規律,而只是主觀的憑着喜好要孩子們這樣做、那樣做。

    在這個過程中,有人幸運,有人不幸。

    對孩子來說也一樣。

    鄭晚晚就覺得她不幸。

    她的父親成功、強硬,甚至還有些粗俗與流氓,他不會管什麼藝術、夢想、情感,他粗暴的認爲那些東西無法用貨幣進行價值判斷。

    或者說即便他承認某種藝術與夢想,那也是通過金錢來衡量價值後承認的。

    他要的就是一個一個帶來利潤的合同。

    在自己長大成人之後,他更要自己成爲鄭健二號,成爲他身體某個部分,來彌補他那因爲年歲增長而必將老弱不堪的身體機能,從而滿足他沒有邊際的精神慾望的持續擴張。

    他對此樂此不疲。

    這叫自己快瘋了!

    在這個過程中,她幾乎找不到可以宣泄的窗口,更加客氣的是那個叫做陸長歌的人,似乎也只認錢,並且無恥的和他們成爲了一丘之貉。

    這裏的所有人,姓鄭的、姓陸的、她媽媽等等等等,他們都像是用紙幣堆疊而成的人類,所營造出的共同氛圍真的快要叫她窒息了。

    一分鐘都呆不下去。

    靜靜的抽泣一會兒之後,鄭晚晚有一股子衝動,但又有些缺少勇氣。

    “……晚晚姐,你不要再哭了。”房間門口,王慢慢輕着聲勸道。

    這種情緒下的人有時候不能勸,一聽到有人勸反而哭得更大聲。

    “啊……嗚……”

    鄭晚晚把小姑娘抱了過來,墊在她的肩頭大聲的哭了出來。

    二十來歲是最矯情的時候,你看哪個都快四十的人來說來一句:人間不值得。

    這種破事兒,全是十幾歲二十歲的孩子乾的。

    就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憐的人了。

    ……

    ……

    另外一邊,鄭老闆真的拍板做了決定,之前的猶豫與糾結就全都拋之腦後了。

    幹了就不要瞎想,不要後悔!

    “事情談完了,把孩子們都叫來吧,一起喫個飯!”

    八個人,坐了個喫西餐時用的那種長桌,鄭健坐當頭,一邊分別是鄭夫人,陸知遠,王旭以及他老婆。

    另外一邊就是三個孩子,陸長歌坐當中,靠近鄭健的一側是他剛剛哭過,洗了臉,但還是有些眼紅的女兒。

    老實說,陸長歌還沒喫過這麼講究的飯,全是西餐,還有些個用餐禮儀,他也只能學着切自己盤子裏還冒着血絲兒的牛肉。

    這個年頭,西方文化對我們侵蝕的很重,這個階層的人都喜歡這樣的架勢,或者直接點兒說,就是美國範兒。

    “舉個杯吧,祝來年的我們生意興隆,祝動力廣場一切順利!”

    “恭喜發財吧!”王旭叔叔簡單的總結。

    於是乎衆人悶一口酒,再嚼兩片牛肉。

    這個時候鄭健開口了,他對自己的女兒說:“剛剛你不在真是可惜了。長歌給我們講述了一個他關於商業體的很完整也很新穎的設計想法,很有商業頭腦,以後你們都交流,對你一定有幫助。”

    鄭晚晚本來情緒就不好,更是對陸長歌充滿了討厭。

    聽到父親的話更是心裏翻江倒海的難受,緊了緊捏叉子的手,盡力的吐字,“知道了。”

    陸長歌也謙虛表示,“乾爸,你過譽了。”

    “長歌確實是很不錯的。”鄭夫人幾番接觸也覺得這個孩子聽話又聰明。

    鄭晚晚聽得更是頭大。

    這種混蛋,到底爲什麼大家都喜歡他啊?

    陸知遠問道:“我記得晚晚大了一兩歲,現在畢業了吧,在做什麼?”

    鄭晚晚一看,還是陸叔叔給機會,講話之前還朝鄭健的方向偷偷看了,不知是不是要藉機說給他聽。

    “陸叔叔,我成立了一個影視的工作室,我想要做導演或者製片人。”

    陸知遠一愣,鄭健則是一哼。

    但鄭晚晚不管,她說道:“我從小就聽過很多故事,故事裏的人們即使不像我們這樣優渥,但是他們都在貧窮之中憑着純真堅韌的感情相互扶持,我喜歡那些感動人心的好故事,它體現了人與人真正的真情,我想讓更多人看到它,併爲它感動,甚至落淚。”

    陸知遠認真的聽了,並且點頭,“很不錯的夢想。我能從你的話語裏感受到你對這件事的熱情,而且我覺得它很有人文和教育意義,我們這個社會需要你說的這種電影。”

    “真的?”鄭晚晚忽然驚喜了,“陸叔叔你真這麼認爲?”

    “當然,我那麼大歲數的人,難道來騙你嗎?”

    “老陸。”鄭健聽不下去了,“你可憐可憐我這個一把歲數的人。我鄭健的女兒,去幹這個你叫我怎麼辦?”

    “爸!”

    “你不用說了。我不會允許你做的。”鄭健眼神並不看女兒,但目光有幾分不可商量的硬氣,

    就連陸長歌都看到了。

    這和平時與他嘻嘻哈哈的那種狀態不一樣。

    可能這纔是大老闆吧。

    鄭健伸出食指瞧着餐桌,“你不要看兩位叔叔在,就兜售你的那種可笑又天真的夢想。我對你已經有了另外的安排。”

    鄭晚晚忽然覺得氣堵在胸口出不來,當着那麼多人,這個男人還是一樣的強硬,一點都不顧及她的感受。

    “您安排我?”

    “是。”

    “您允許我做什麼,我才能做什麼?”

    鄭健似乎覺察到了一點不對勁,“你想說什麼?”

    刷的一下,這個女孩子站起來,像是憋久了的火山口爆發,“爸!我的人生應該由我來選擇,憑什麼由您來安排啊?我樂意做的事情爲什麼你一句不允許我就不能做了?我是你的女兒,不是聽你命令行事的下屬!”

    啪!

    “你放肆!”

    鄭晚晚嚇得忍不住一哆嗦,隨後又接着哭了,淚線從眼眶裏爆發出來。

    她試過很多次了,但面對強硬的人,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你們喫吧,我走了。”

    嘴裏塞滿肉的陸長歌看着這一幕也有些不知道要說什麼好,只是明白了,爲啥他羨慕陸知遠。

    這孝順程度,高下立判啊。

    還是低頭繼續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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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更新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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