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聊齋新集 > 第二百九十五章:孝鼠
    湖州有孤老者範李氏,歲及七十。其夫歿數載。無所依。曾育有一子,年滿十四時爲黃巾叛軍所徵,一去二十餘載,了無音訊,生死不明。範李氏獨居在家,並無人照看,亦無人探視,可謂孤苦無依,清苦悲涼。某日,範李氏生火作食,見米缸內落有一鼠,長半尺。見狀怒道,本無餘糧過活,又豈容你爭食!正欲殺之。卻見那鼠吱吱叫喚,前腳起立作揖,似向人求饒。範李氏驚歎它竟能如人一般告饒,遂發了善心,嘆道,罷了罷了,寡居於此,只有你這畜生作陪,今饒你一命,今後勿再入米缸,吾當將食置於缸外,任爾享之!

    言罷,範李氏將鼠救出缸外,見鼠似知人言,叫喚兩聲而去。自此後,範李氏每日在米缸外置一碗穀食,那鼠每日都來。不久便與其相熟,不再懼怕,只見它常圍繞範李氏左右,如忠犬一般無二。頗討範李氏歡心。範李氏與其長期相處,嘗以對其子思念之情告知。每與之訴說,即聲淚俱下,肝腸寸斷,鼠聞之,亦默不作聲,似顯悲狀。半年後,範李氏生疾,無人看,料定要死,只悲嘆不知其子死活。鼠見狀亦淚流,奔走出門。當夜電閃雷鳴,落傾盆大雨。雨停時,忽有一人推門而入,大哭道,母親大人,不孝子今來耶!

    範李氏細看來人,雖模樣上有些變化,卻與其子離家時差別不大,言往事都能合,遂與其相認。範李氏喜極而泣,病痛不藥而癒。其子待她十分孝順,凡事親力親爲,並不讓其勞作,家中之事均一力承擔。侍奉範李氏盡心盡力任勞任怨。她十分開心,只是再不見那鼠前來,只謂它是來了生人,不敢現身。某日,範李氏要去城中爲其子取些布匹縫製新衣。都交代後,其子道,母親早去早回,不要讓孩兒擔心。

    範李氏入城辦完雜務,正待要走,忽見一道人至,言道,這位老人家,我見你被妖氣籠罩,家中最近是否有些變故?範李氏笑道,那有什麼變故,只有一件喜事,我兒被叛軍擄走二十載,今歸來矣。道士驚道,老人家說的是黃巾軍嗎?他們十年前就被朝廷殺盡了,我看你的兒子早不在人世,你現在的兒子不是妖就是鬼,還需當心。範李氏聞言不由心中一怔。回想起與其子近些日子的相處,確有可疑之處。但想到他盡心盡力侍奉孝順自己,是鬼是妖又如何,遂言道,多謝道長,我看還是不麻煩你了。

    道士勸道,老人家聽我一言,如不相信,我給你符咒一張,回去便能知曉。言罷遞給範李氏一張符咒。範李氏拿着符咒,往回走時料定家中的兒子便是陪伴自己多時的老鼠,又想起自己的兒子恐已身亡,不禁在大路旁痛哭起來。這時只見其子至,問道,母親如何晚歸,引孩兒擔心,特要接你回家。範李氏慰其言道,我兒有心了,走,回家,爲娘買了一匹布,爲你做身新衣。其子接過布匹,誇讚好看,攙扶着範李氏往回走。至夜,範李氏將符咒燒燬,熄燈安歇。只見其子走至屋外,說道,道長是來殺我的嗎?

    原來那白日裏的道長一直跟蹤而來,見這一人一妖情義深重,一時不知如何處理。遂現身道,你這鼠精,人妖有別,如何不知?那鼠精道,我又如何不知,可母親對我有養育之恩,活命之恩,她時日不多,還請道長寬限幾年,待我爲她養老送終後,定至道長身前領死。只見那道人嘆了口氣,默默的離開了。自此後,鼠精盡孝子之道,幾年後,範李氏一命嗚呼駕鶴西去。死前對其言道,我早知你是當初那隻小老鼠,在我心裏,早將你當做了我的親生兒子一般。鼠精大悲而泣,爲其料理了身後事。

    過不久果見道人至,鼠精沒有牽掛,閉目等死。只聽道人言道,你的所爲讓我感動,也令天下無數做子女的汗顏。我又如何忍心斬殺你。我的師傅在驪山修道,我早與他說明,他老人家也願意收你爲弟子,從此後你我便是師兄弟了,希望你能好好修行,爭取早日得道。鼠精拜伏而泣,與道人一同去了。這樣的精怪,真是世間少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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