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磨懨懨扔掉了手中的金色對扇。
不僅如此,他甚至還後退了幾步,感覺背後觸碰到了迷宮的牆壁,便立刻放鬆力氣,就那樣倚靠着牆壁慢慢滑坐在了地上——像是一瞬間喪失了所有鬥志一般。
“太過分了……”
他一臉委屈地控訴。
鬼殺隊當主這傢伙……
到底知不知道他這樣做會給自己帶來多大的麻煩?
如果下一次見到那位大人的時候被他讀取思維,恰好讀到這一段的話……
童磨感覺自己似乎已經看到初升的太陽了!
雖說他的確不像其他幾個上弦的同伴那麼在乎自己的生死,但因爲這樣的原因莫名其妙被那位大人殺掉……
這樣的結局未免也太悲慘了吧!
“爲什麼只有我這麼倒黴啊……”
七彩瞳眸的鬼滿臉悲憤。
“爲什麼你要把那種話說出口讓我聽到啊……”
莫非這也在你的意料之中嗎,JO……不!產屋敷!
“你在說什麼呢?”產屋敷耀哉語聲溫和,好像完全聽不懂童磨的指控。“不過是一句正常的評價而已,爲什麼你要表現得這麼憤慨呢?上弦之二?”
他看着明明白白將“我很悲憤”四個大字寫在臉上的童磨,目光清亮:
“莫非……我們的談話內容,會非你自願地通過某種途徑,被鬼舞辻無慘獲知嗎?”
童磨臉上刻意做出的悲憤之色慢慢消失了。
他終於不再有任何僞裝出的情緒,而是露出了隱藏極深、毫無情緒起伏、冰冷而漠然的真實樣貌。
“你不是早就猜到了嗎?鬼殺隊的當主?”
他冷漠地說。
童磨當然不是什麼也沒有察覺到。
產屋敷耀哉之所以會說出那樣的話,一方面大概是他真心這樣認爲(無慘:…………),另一方面,應該也是爲了通過童磨對這句話的反應,來確認自己的某個猜測——即鬼舞辻無慘能夠通過某種特定的方式,獲悉被他所創造出來的鬼們的所思所想。
也不知道這鬼殺隊當主試探這個是想做什麼。
總不可能是想要策反某些鬼,讓他們與鬼殺隊裏應外合,一起消滅無慘大人吧……
童磨漠然地想。
如果產屋敷耀哉能聽到童磨的心音,他一定會回答他:當然不是。
他之所以會這麼做,不過是想要確認一些事情而已。
比如之前柱們提到過的,喬溫曾經提醒他們,如同鬼舞辻無慘這樣的一族之始祖,對於被他所“創造”出來的族羣,恐怕會有一些特殊的掌控能力。
產屋敷耀哉剛剛就是在試探這份掌控力究竟能夠達到怎樣的程度。
沒想到上弦之二的反應也是光棍得很,察覺出他的目的,並且一腳踏入他的陷阱之後,乾脆連掩飾也不再掩飾,幾乎相當於將答案攤開來擺在了他的面前——連掙扎都不帶掙扎一下。
聯想到蝴蝶香奈惠在關於童磨的報告裏寫到的,關於“上弦之二嚴重缺乏正常感情,幾乎感知不到任何人類該有的情緒”的描述……
產屋敷耀哉瞬間猜透了更深層次的某些鬼之隱祕——童磨之所以表現得這麼無所謂,甚至連對自己的防衛都放棄了,不只是因爲鬼舞辻無慘能夠單方面獲知他的想法或曾經的經歷。
“無慘……他甚至能輕易掌控你們的生死,對嗎?”
他輕聲問。
童磨與他對視兩秒,突然笑了起來。
“這麼想知道有關無慘大人的情報嗎?”
他將那個自己從不曾在對方看不見的地方輕易說出的名字,輕鬆叫出了口。
而就在他吐出那個禁忌的名字的瞬間,童磨感覺到了一陣來自血液深處的,即便是在這能夠阻隔掉他和無慘之間的聯繫的特殊空間裏,也完全無法將這份源自他體內無慘細胞最根源的咒縛之力一併阻隔的,被吞噬的劇痛。
“可惜。”
“——我是不會告訴你們的哦~~~”
“雖說我其實無所謂啦……”
——好疼啊!已經多少年沒有這麼疼過了?
像是無數小蟲子在他的身體裏四處鑽入鑽出,一點一點啃噬着他的血肉。
話說,咒縛發動以後,是這麼作用的嗎?
早知道就該找那些違背過無慘大人訓誡的蠢貨們請教請教的。
早有準備的話,說不定他不會這麼驚訝的。
——騙人的啦~他纔不知道驚訝是怎樣的一種感受呢~
童磨一心二用地想。
“就算將我所知道的,所有關於無慘大人的情報都說給你們聽其實也不是不行。”
——嗚哇,有什麼東西沿着喉管竄上來了!
是無慘大人的細胞嗎?這種發作方式也實在太惡趣味了吧?
不是他說啊,那位大人的品味還真的稍微有點……
“甚至就算無慘大人死在鬼殺隊手裏,對我來說也是無所謂的。”
——錯覺嗎?無慘細胞的增值速度加快了?
不應該吧……不是說了這裏能隔絕掉與外界的聯繫嗎?那位大人應該聽不見他的話纔對吧?
所以也就不可能因爲生氣,而加快對他的“懲罰”速度呀?
還是說,難道這些無慘細胞也擁有一定程度的思維能力?
……算了,太疼了,懶得考慮那麼多了……
“畢竟死亡也不是什麼可怕的事情嘛。”
——糟糕,那些細胞快蔓延到喉嚨了。
繼續這樣下去的話,大概不到三十秒,他就無法再發出聲音了吧?
看樣子得加快語速了呢……
白橡色長髮的鬼猛地噴出一大口混雜着內臟碎片的鮮血,四肢和身體詭異地抖動着,好像有什麼東西正順着他的肌肉、血管甚至是身體的每一處細胞,在迅速向全身蔓延。
他臉上純然惡意的笑容早就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完完全全的平淡和冷漠。
“但只要一想到是你們妨礙了我和小香奈惠的約會,不但害我沒能拯救她,還讓我也不得不踏入必死的境地……”
童磨眸光暗沉,內裏全無波瀾,整個人平靜,或者說毫無情緒起伏得讓人心驚。
“我寧願自己是一氣之下,寧肯自爆,也不願意便宜了你們鬼殺隊。”
但是啊……
腰側、背後、肩膀、手臂、雙腿……
童磨感覺到有無數巨大的鬼手從自己身體的各個部位破體而出,然而伴隨着這劇烈到幾乎令人發狂的疼痛感一起降臨的,仍然是無邊無際的空虛,或者說,【虛無感】……
他長長、長長地嘆了口氣。
“可惜直到最後,我還是什麼都感覺不……”
——到呢。
最後的話語已經再無法順利成聲,來自鬼舞辻無慘的鬼王細胞化作猙獰的鬼手,從童磨喉嚨深處一竄而起,撕裂了他的聲帶的同時,也撐破了他下半張臉。
童磨眼中最後倒映出的風景,正是那隻向自己抓來的、猙獰而恐怖的巨手。
視野陷入了一片黑暗。
最後的最後,他還能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頭被一把捏爆,身體也在無數鬼手的共同作用之下,爆成了一灘再也無法聚合還原的血肉。
這就是死嗎。
好像……
也沒什麼嘛。
什麼嘛,原來死亡也不過如此嘛!
果然,無論生死,都是一樣的。
——一樣無趣。
——一樣,沒有任何意義。
恍惚之間,似乎有一點微弱的光從早已黯淡的視野盡頭朦朧亮起。
耳邊好像傳來了誰的嘆息,誰的哭泣,誰的道歉。
……是誰呢?
想不起來了。
不過也無所謂啦,反正都已經到了這個時候……
帶着最後一點朦朧的思緒,童磨的意識徹底沉寂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