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閒聊就到此爲止吧。”
五條悟似乎研究夠了蒼火墜在草地上灼燒出的痕跡。
他一屁股坐向身後的草坪,半扭過身來,看向一臉無聊地坐在不遠處,仰頭望着天空發呆(其實是在看彈幕中)的喬溫。
“我和傑倒是無所謂,七海嘛……他爲人過於老實了,如果你離開的時候不帶上他一起,恐怕不到晚上,印着你頭像的通緝令,就要被髮遍咒術界上下了。”
白髮少年摸着下巴,嘴上說着似乎是關心的話語,臉上卻帶着一絲壞笑,完全就是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熊孩子模樣。
“那樣也沒關係嗎?”
喬溫表現得比他更熊:
“可我也沒做什麼必須被全體咒術師通緝的事情吧?”
他既無辜,又十足無所謂地說。
那樣子絕不是在爲自己辯解什麼,而只是在表達一種單純的疑惑,和對自己可能會被全咒術界通緝這件事的毫不在意。
就好像在他看來,與整個咒術界爲敵,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一樣。
五條悟愈發覺得事情的發展變得有趣了起來。
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會遇上一個性格如此有趣(?)的人。
他湊近過來,擠開坐在喬溫身邊的七海建人,自來熟又哥倆好地擡手,搭住喬溫的肩膀:
“這你就不懂了吧?”
白毛少年一副過來人的做派。
“你用不着做什麼,只需要實話實說,就足夠被上面的那羣老傢伙當特級咒靈——不,應該說是特級之上的特級——來對待了。”
喬溫挑眉:“就因爲我是除妖師?”
五條悟笑眯眯點頭:“就因爲你是除妖師。”
頓了頓,他加深語氣強調:“而且還是當世僅存的、最後一個,也是最強的除妖師。”
懂什麼叫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嗎?
就算喬溫是個不折不扣的人類。
就算他也同樣憎惡咒靈、以自己的力量在祓除咒靈、保護着普通人。
可誰讓他不是咒術師呢?
誰讓他使用的,是延續自千年前的陰陽道的“靈力”呢?
“知道當年爲了徹底覆滅陰陽道,把持住術士中唯一的話語權,御三家和當時的其他咒術師們,都做過什麼嗎?”
五條悟依然在笑,只不過那笑意卻未曾抵達眼底。
他深深看着喬溫:“你不會想要那些事情在自己身上重演一遍的。”
喬溫笑了。
“如果換成是你呢?”他答非所問。
五條悟眨眨眼睛。
“這個嘛……”他做出努力思考狀,“我大概會把那羣爛橘子挨個捏爆,然後再在他們墳頭放一把火,連貢品的殘渣都不給他們留下吧。”
喬溫:…………
不愧是你。
夠狠!
他極力壓抑住嘴角的抽搐。
“我也一樣呀。”從相遇那一刻起,就算是在做着相當“過分”的惡作劇的時候,都沒有對五條悟他們展露出過絲毫惡意的人笑容和善。
可從這看似“和善”的笑容裏,五條悟和夏油傑等人,卻分明品味出了某種充滿硝煙意味、完全不加以掩飾,肆意鋒銳到令人心驚膽戰的殺意。
“五條君。”喬溫叫着當世最強咒術師的名字。
他側臉,看向一臉漫不經心笑容的白髮少年:
“你覺得,人會與一羣螞蟻計較它們的冒犯和失禮嗎?”
五條悟:…………
他定定回視喬溫一會兒,突然“哈哈哈哈”地拍腿大笑起來。
“不會。”白髮少年邊大笑着,邊用十分篤定的語氣回答,“當然不會。”
——畢竟,人只要輕輕擡起腳,再重重落下去,就能輕而易舉地碾碎那些小小的螞蟻。
這甚至比喫飯喝水還要輕鬆簡單。
所以,又何必將這樣一羣渺小的生物放在眼裏,何必計較他們的冒犯?
“聽到了嗎?夜蛾老師?”
五條悟從口袋裏掏出了不知什麼時候撥通過去的、打給他和夏油傑的班主任夜蛾正道的電話。
“如果校長也在你身邊的話,勸他最好還是把這個人的話聽進耳朵裏去比較好哦?”
五條悟笑嘻嘻地,聲音裏沒有半點緊張感。
但正是他的這份放鬆,反而讓十分了解自家學生的夜蛾正道,聽出了對方話語中的認真。
“雖然不能保證他一定和我一樣強。”五條悟說着,看了喬溫一眼。
白髮少年無趣地撇了下嘴。
他對電話那邊繼續說道:
“但有一點,是可以斷言的。”
“這個人,喬溫他——”
“如果真想憑一己之力掀翻整個咒術協會的話……”
“的確也沒有你們想象的那麼難哦?”
說完,也不等那邊的反應,五條悟已經飛快按斷了通話。
“好啦~這樣就不算我和傑知情不報啦~”
他晃了晃手上的手機,見喬溫臉上沒有絲毫驚訝的神色,不由貼近過來,仔細觀察他的表情——
“誒~小喬你都不在意的嗎?我可是中途聯絡了其他人哦?”
喬溫對五條悟已經超過安全距離的突然貼近不閃不避。
“這不是很正常嗎?”
他微微一笑。
“是在拿出手機拍鏡的時候順便撥通的電話吧?很懂得利用時機呢,五條君。”
“……真是不可愛的反應。至少裝也裝得驚訝一點吧。不然我豈不是很沒有成就感?”
五條悟嘴上雖然這麼抱怨着,但任誰都能看出,他現在的心情簡直不要太好。
他收起手機,戳了戳旁邊從剛剛開始,就沉默得有些過分的好友:
“傑你說呢?小喬他是不是真的很過分?”
一直陷在自己的心事裏,只分出了一點點精力注意着五條悟和喬溫那邊的夏油傑:…………
“不……你真覺得自己有說這種話的資格嗎?悟?”
他的表情簡直一言難盡。
五條悟(ゝw·)~☆臉:
“……誒嘿。”
他還俏皮(?)地吐了下舌頭。
夏油傑:…………
如果這個人不是他的好朋友,他早就把他打死了!
他推開五條悟湊過來的臉,乾脆眼不見爲淨。
想要和喬溫說點什麼,又怕對話進行的過程中,實在無法約束住自己的念頭,問出什麼不該問,至少不該在這個場合下問出的問題,夏油傑轉頭,儘量讓自己轉移話題的意圖不要表露得那麼明顯,去跟經過一段時間的冷靜,情緒已經恢復得差不多的七海建人搭話:
“說起來,七海,特級咒胎又是怎麼回事?我也記得那個任務,雖然發現得很突然,但因爲被發現時未孵化的咒胎只有二級,所以纔派了你這個準一級咒術師前往處理。”
而並沒有驚動當時也在高專裏的夏油傑這個特級。
終於緩過口氣來的七海建人面無表情地搖搖頭:
“不清楚。我趕到任務地點的時候,肉眼觀測到的的確是個二級咒胎,在緊急疏散人羣、輔助監督放下‘帳’的整個過程裏,咒胎的氣息一直都沒有發生過變化。”
直到他獨自走進“帳”中,開始向咒胎所在的位置飛快接近,咒胎泄露出來的氣息都沒有發生任何改變。
然後——
“在某個時點,咒胎的氣息突然無限拔高,幾乎瞬間就完成了二級咒胎到特級咒胎,特級咒胎孵化爲特級咒靈的轉變。”
而七海建人也被新生的特級咒靈一舉拉入了生得領域,如果沒有遇見喬溫,想來當場就會被特級咒靈奪去性命。
“這個發展太奇怪了。”
夏油傑眉頭緊皺。
“在咒胎階段氣息暴漲,從二級晉升爲特級,這樣的情況不是沒有過先例。”
但是特級咒胎瞬間孵化成新生的特級咒靈,這就是十分罕見了。
“咒胎的孵化都需要有一定的過程。這個過程就算可以人爲加速,卻也不可能一瞬間就能完成。”
“除非……”
夏油傑和五條悟對視一眼。
“有人使用了特殊的封印手段,事先就設定好了這整個過程,只等咒術師入套,立刻將程序啓動?”夏油傑猜測。
“那麼問題來了。”
五條悟豎起一根手指。
“對方的目標,是從最開始就是七海,還是說……”
“無論是誰,只要來的是個咒術師,都可以?”
這麼說着,五條悟和夏油傑的目光,便齊齊落在了七海建人身上。
七海建人:…………
“我……”他剛想說我一個準一級咒術師,有什麼值得人惦記,要算計也輪不到我,應該是你們兩個才比較對吧?
就聽由遠及近,傳來了一陣不規律的腳步聲。
幾個人不約而同循聲望去,就見夜蛾正道身後跟着幾張陌生的面孔,快步向這邊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