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再見。”
蘭斯洛特的寶具釋放得是如此突然。
突然到就算Saber真正的御主衛宮切嗣此刻就躲在距離港口不遠的地方時刻監控着這邊的動向,在這一瞬間，也完全沒能做出反應。
漆黑的、浸染着夜色的劍光沖天而起，繼而由上至下,徹底貫穿了藍裙銀甲的少女。
某個瞬間,這名以騎士王爲名，雖是女子之身,卻曾立於不列顛之頂，真真正正君臨天下過的少女,其實是有那麼一絲微乎其微的可能，閃身避過一半的劍光的。
可那把卸下掩飾後對她而言過於熟悉的漆黑魔劍,那個耳熟到不需親眼目睹對方的面容,便能只憑音色辨認出對方真身的沙啞男聲，以及,最爲重要的,那人釋放寶具時，所念出的名字——
“無毀的湖光”。
那是……
屬於蘭斯洛特的佩劍。
與她的誓約與勝利之劍同爲精靈託付給人類的寶劍,原本應該帶着如同月光照耀下,閃耀着波光的湖水一般的清亮光輝，如同它的名字一般,美到令人心折的寶劍，卻因爲蘭斯洛特曾用它斬殺過同爲圓桌騎士的同伴,而喪失了被稱爲聖劍的資格，從此劍身被暗色侵染,由聖劍淪爲魔劍。
阿爾託莉雅從未憎恨過蘭斯洛特。
甚至時至今日，她也從來沒有因爲蘭斯洛特與桂妮薇兒之間的私情,而對這兩人生出過一絲一毫的怨恨。
但蘭斯洛特心中對她如何,阿爾託莉雅卻沒有萬全的把握。
——或許就像崔斯坦曾經說過的那樣,她是真的不懂人心吧。
在被劍光席捲的那一刻，阿爾託莉雅有些怔然地想。
她沒有嘗試進行閃躲，並非因爲心中懷有歉意，自願在蘭斯洛特劍下引頸就戮。
而是因爲她太瞭解蘭斯洛特，因而也就十分清楚，被他的過重湖光所擊中，哪怕她能夠躲掉一小半的劍光，也必然無法全身而退。
最好的結果，也無非就是御主浪費掉數枚令咒，勉強修復她的傷勢罷了。
如果剛剛開局就面臨令咒用盡的窘境，那在之後的戰鬥之中，恐怕會處於絕對不利的地位。
阿爾託莉雅當然沒這麼容易放棄。
即便處於絕對的劣勢，只要還有一絲機會，她就願意拼盡全力。
可是就在她想要抓住那一瞬間的空隙的時候……
一股莫名的倦意，襲上了少女心頭——
睡吧，你已經努力得夠久了。
睡吧，你不是早就覺得累了？
睡吧，既然明知大勢已去，還有什麼理由要如此拼命努力？
睡吧，就這樣讓一切結束在這裏，死在蘭斯洛特手上，多少也算是個不錯的結局，對不對？
睡吧。
睡吧……
阿爾託莉雅的意識有一瞬間的恍惚。
雖然她很快就掙扎着恢復了清醒，但只是這一瞬間的耽擱，局勢已是截然不同。
她再無力避開迎面襲來的劍光，只能舉起手中已然撤去風王結界、露出了那光輝閃耀真面目的誓約與勝利之劍，穩穩擋在身前——
轟然一聲巨響！
漆黑的劍光與那柄光輝璀璨的傳說之劍撞擊在了一起。
白髮紅眸的女性勉力支撐住搖搖欲墜的身體。
她努力在狂風之中睜大眼睛，尋找剛剛還帶着柔和的笑容，迴應着自己話語的金髮從者的身影。
然而狂風散去，劍光消融，遙遙落進她眼中的，卻只有兩團相對而立，像是即將燃燼的火焰一般，正緩緩化作金色粒子，飄散在空氣中的金色輝光……
“……同歸於盡嗎。”
看着對面褪去頭盔，露出真容的湖之騎士，少女劍士臉上，露出了有些奇異，又有些釋然的淡淡笑容。
“或許……這的確是個不錯的結果。”
若是早能像今天這樣無所顧忌地打上一場，莫論結果如何，或許無論是她還是蘭斯洛特，都不會再心中鬱結，對曾經的種種耿耿於懷，久久無法釋懷。
在最後的最後，似乎恢復了些許理智，又似乎並非如此的騎士深深看了面帶笑容的少女一眼，忽然擡手，從旁邊本應空無一物的空氣裏，“揪”出了一個人來——
“哎哎哎——”
那人被蘭斯洛特扯着肩膀，像是從一層水幕之中被硬生生拉扯出來，口中邊發出了像是抱怨一樣的連聲制止聲，邊伸手去試圖拂開蘭斯洛特的手。
“……梅林。”
看着被蘭斯洛特一把從空氣裏“拉”出來的人，阿爾託莉雅先是有些驚訝地睜大了眼睛，隨即，她又緊緊蹙起了雙眉——
剛剛那陣古怪的睡意！
她還在想着會不會是蘭斯洛特御主的手段，心中還暗自提醒着自己，有些人類魔術師說不定已經掌控了足以影響英靈意志的技法，卻沒想到那竟是梅林在搞鬼……
——是了。
這傢伙是個半夢魔。
還有誰是比夢魔更懂得睡夢之事的？
少女的神色僅僅變化了一瞬，便立刻重新歸於平靜。
她靜靜注視着眼前背對着自己，嘴上還在嘻嘻哈哈埋怨着蘭斯洛特不厚道的“賣隊友”行爲，看似輕鬆隨意，卻自始至終，都沒有轉身面對自己意思的虹發魔術師——
“梅林。”
她第二次叫出了對方的名字。
魔術師的背影明顯僵硬了一下。
可不等阿爾託莉雅細想，就見那人已經笑眯眯轉過身來，用那張許久未見，卻依然熟悉得彷彿沒有絲毫改變的笑臉，對她打了個招呼：“喲，阿爾託莉雅，好久不見。”
阿爾託莉雅：…………
跨越了漫長的時間，終於再次面對面地見到了這個混蛋。
她原本以爲自己會更激動一點。
原本以爲不暴揍對方一頓，事情恐怕很難收場。
然而事實卻是，她既沒那麼激動，也沒產生什麼由衷的、想要動手揍人的衝動。
或許是因爲她就快徹底消散了吧。
再多的怨念，再積攢多時想要說出口的抱怨，此時此刻，真正面對梅林，好像都變得沒那麼重要了。
翠色的眼眸微微眯起，少女上下打量了一眼臉上帶笑，看上去與她記憶之中的梅林似乎沒有絲毫不同的半夢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