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不?”
澤田綱吉沒有迴避白蘭的注視,而是挺起胸膛,堂堂正正直視了回去——
“就算真的能回到過去,我也不認爲只有殺死入江正一這一個選項可供我們選擇。”
以彭格列的勢力,想要完全阻隔開兩個國籍不同、人生軌跡也不同的人,讓他們一生都無法與彼此相識,難道是件很難做到的事情嗎?
“只要讓入江正一和白蘭這一輩子都無法相遇,那問題不就解決了?”
少年首領深深望進白蘭眼底,臉上的神情有一瞬間,真的很像之前進入死氣狀態時,那副冷靜沉穩,又淡定漠然的模樣。
“我們的目的只是阻止本世界的白蘭統治世界,甚至毀滅世界的野心而已。入江正一的死,只是能夠達成這個目的可行性手段之一,而不是唯一能夠選擇的那個。”
“你很清楚這一點,卻還是一直在強調唯有入江正一的死,才能將這一切都攔截在遙遠的過去,從而避開如今這樣的未來。”
“你爲什麼要這樣做?”
“難道說……你其實是希望我們殺死入江正一的?原因是什麼?他不是你的朋友嗎?”
就算是平行世界的入江正一,那不也還是“白蘭”的友人嗎?
爲什麼白蘭要……
“朋友?”白蘭卻好像聽到了什麼有趣的笑話一樣,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來。
“你……”澤田綱吉哪料到他會是這麼個反應,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識去看reborn。
“行了,別看你家師父了。”白蘭笑得斷斷續續的,卻還能分出精力來對澤田綱吉喊話,“綱吉君你說的也不算錯,小正的確是我的朋友。”
“——至少曾經是。”
在那段他的力量尚未覺醒,他還作爲一個普普通通的意大利年輕人與入江正一相逢在大學校園裏的時光裏,在那個時候,他的確是曾真心將入江正一視作自己的友人的。
可是當他的力量覺醒之後……
“還有誰是比平行世界的自己更瞭解自己的?”
白蘭懶洋洋地笑着,眼睛裏卻分明沒有半分笑意。
他就這麼笑看着澤田綱吉,一字一句道
“還有誰是比平行世界的自己更有趣、更適合交流的?”
朋友?
旗鼓相當的聰明人?
算了吧。
入江正一聰明是聰明,能幹也確實很能幹,但再聰明能幹,還能比得過無數平行世界的白蘭自己?
“不是我自誇,我可是相當適合被冠以‘天才’這個稱號的哦?”
白蘭笑嘻嘻指了指自己。
“被無數旗鼓相當、甚至偶爾有幾個會比自己更加天才的自己所包圍,你認爲,我與小正原本建立在彼此對智力和才能的相互認同的基礎上,因爲這種‘同類’之間的惺惺相惜才能夠得以成立的所謂友情,還能順利維持下去嗎?”
澤田綱吉沉默了。
他的沉默卻不是源自白蘭希望看到的那種原因。
少年的表情帶着讓白蘭煩躁不已的、絕非作僞的不解和困惑。
“……爲什麼不能?”
他問得理所當然。
“當滿足這種條件的時候,他就是你的朋友,而一旦這個條件被推翻,他就不再是你的朋友了?”
白蘭嗯哼一聲,眯起眼睛
“是……也不是。不過既然你這麼理解了,那就算是吧。”
“呃……”澤田少年被他模棱兩可,又在最後給出的肯定答覆弄得更加困惑了。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說出自己的看法——
“我承認不是每個人和每個人都能成爲朋友的,你所說的成爲朋友需要達成一定的條件,也的確是合理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一套用來鑑別他人是否能成爲自己朋友的標準,不可否認,只有通過了這種‘鑑定’,纔會被接納爲朋友。”
“可是,即便如此,我也不認可你剛剛的說法。”
少年的眼睛裏像是閃爍着一團無法澆熄的火炎。
——明明他已經無法再點燃死氣之炎了的。
倒黴蛋兒白蘭有些怔忪地想。
澤田綱吉抿了抿嘴脣。
他對自己的想法其實也不是那麼自信。
他畢竟還在念初中,在很多人看來還是個孩子,或許根本就無法理解成年人與成年人之間複雜的交際關係。
可就算是這樣——
“或許成爲朋友確實需要這樣那樣的資格也說不定。”
但是——
“成爲朋友以後,只因爲你心中的‘標準’改變了,就不再將對方視作友人了嗎?”
“只因爲你認爲‘自己’高人一等、與對方不再是同等層次的人,對方就‘不配’繼續做你的朋友了嗎?”
“如果真是那樣的話,那或許你們的確不適合再繼續做朋友了。”
澤田綱吉深深吸了口氣。
“但那不是因爲他不配繼續做你的朋友了。”
恰恰相反。
“是你沒辦法再繼續做被他認可的朋友了。”
“哈……哈哈……”
白蘭與滿臉嚴肅的澤田少年對視兩秒,忽然有氣無力地笑了起來。
“真的假的……”他邊笑邊搖頭,“事到如今,你竟然還對‘我’抱有期待嗎?”
澤田綱吉???
少年首領將疑惑的目光投向自己的家庭教師——
“……reborn?”
白蘭這是在說什麼呢?
什麼他對他還抱有期待的……他從哪裏得出這麼個八竿子打不着的結論來的?
reborn沉默不語,只是用一種高深莫測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澤田綱吉,直把少年看得心底一陣陣發毛,直覺自家魔鬼師父一定又在打着什麼對自己絕對不能說是友好的主意……:3∠
白蘭笑夠了,就坐直身體,也用一種意味不明的目光直勾勾注視着眼前的棕發少年。
“我說,”他清清嗓子,依然是操着那種甜膩膩、會讓人聯想到某種會糊住嗓子的糖果的怪異腔調,“別因爲我看起來是現在這個樣子,就對我、對‘白蘭’抱有什麼不該有的感情哦,綱吉君。”
——白蘭說出的,卻是與那甜膩腔調截然不符的,冰冷到沒有絲毫溫度的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