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會出現的,”純熙夫人流利地說道,“我們將會做必須做的事情。如果我覺得有用,我會把綠易樓主的腦袋從書本里面拉出來,動身前往巫鬼道。可是,我發現自己在這裏過得很開心。也許,我們還有時間寫完我們的歷史。”
“我祝願你成功,姊妹。”青文風站起來。“好吧,睡覺前我還有事情要做。如果你沒有問題了,我就留下你自己繼續研究了。”
但是,她頓了頓,不論她跟書本一起渡過了多少年,仍然流露出她的紺珠派本色:“你該對孔陽採取些行動,純熙。那個漢子內心的翻騰比五雷影山還要劇烈。遲早他會爆發的。我見過的漢子足夠多了,看得出來男子在爲女人煩惱。你們兩個人在一起已經很久了。也許,他終於發現你除了鬼子母之外還是個女人。”
“青文風,孔陽看到的我就是我。是鬼子母。我希望,也是朋友。”
“你們凌日盟真是。一天到晚想着救世,連自我都忘記了。”白髮鬼子母離開之後,純熙夫人拿起披風,一邊自言自語,一邊走進花園。青文風的話裏不知哪一處觸動了她腦中的某個角落,但她想不起究竟是什麼。一個對她沒有提出的問題的答案,又或者,是答案的線索不過,她也想不起那個問題究竟是什麼。
跟屋子一樣,花園很小,但即使是在月色和屋子窗戶透出的黃色光芒之下,也顯得很整潔,仔細栽培的花牀中間鋪着一條沙徑。她把披風鬆鬆地披在肩上,抵禦夜晚溫和的涼意。答案是什麼?問題又是什麼?身後的沙子嘎扎作響。她轉過身,以爲是孔陽。
離她幾步遠,浮現一個朦朧的陰影,似乎是一個裹在披風裏的過度高大的男子。可是,月光照在它的臉上,顴骨突起,臉色蒼白,一張皺巴巴的紅脣嘴巴之上,是一雙過大的黑色眼睛。披風張開,展成一對蝙蝠似的大翅膀。
明知已經太遲,她還是向陰宗敞開胸懷。然而飛頭獠開始低吟,柔和的哼哼聲充斥着她的耳朵,粉碎着她的意志。陰宗離她而去。她朝着那隻妖怪走去,心中隱約感到哀傷;深沉的吟唱拉扯着她,越走越近,傷感被壓制。
白色,死白色的手跟人手相似,只不過指尖是尖爪向她伸過來,血色紅脣彎成滑稽的微笑,露出鋒利的牙齒,然而很模糊、非常模糊地,她知道,那張嘴不是用來噬咬或者撕扯的。
當她看到一柄劍刃在她的肩頭閃過,插進飛頭獠的胸膛時,她只覺得一點點驚訝,當第二柄劍刃越過她的肩頭插進第一柄劍的旁邊時,她的驚訝增加了少許。
她頭暈腦脹、搖搖曳晃地看着那隻妖怪被推後,離開她,像是身處遠方。孔陽走進她的視野,然後,是少軍,這位灰髮退魔師的瘦削手臂握劍握得跟年輕的孔陽一樣穩當自信。
他們兩人握着鋒利的寶劍一劃,飛頭獠的蒼白爪子染上了鮮血,它扇動翅膀,揚起如雷風聲阻擋他們。突然,受傷流血的飛頭獠開始對着退魔師吟唱。
純熙夫人好不容易纔振作起來;她覺得自己累得像是真的已經中了那妖怪的親吻一般。沒有時間虛弱。一瞬間,她向陰宗敞開胸懷,紫霄碧氣向她涌來,賦予她鐵盾一般的保護,讓她可以直接去觸碰黑暗生物。那兩個漢子跟它太靠近了;任何其他技能都會傷及他們。即使使用紫霄碧氣,她也知道,飛頭獠會讓她覺得被粘污。
可是,正當她要行動時,孔陽大喊,善死者不亡!少軍堅定地重複一句,善死者不亡!兩個人踏前一步,走進飛頭獠的爪子距離之內,把劍插得只剩下劍柄在外。
飛頭獠的頭向後一墜,慘叫一聲。就算有陰宗的包圍,純熙夫人也能感覺到那聲音就像千萬根針紮在自己的頭上。飛頭獠像棵樹般倒下,一隻翅膀把少軍掃得單膝跪地。孔陽放鬆下來,似乎筋疲力盡。
青文風和綠易樓主提着提燈匆忙從屋裏趕出來。
“什麼聲音?”綠易樓主問道。她的模樣幾乎是她妹妹的鏡像,“少軍不是走了嗎,而且……”燈光照到飛頭獠;她的話沒有說完。
青文風握住純熙夫人的手:“它沒有?”
她沒有問完。在純熙夫人的眼裏,光暈環繞着另一個女人,力量從她的手中傳來。她心想,要是鬼子母們對別人所作的事情能用在自己身上有多好。這不是她第一次產生這樣的願望了。
“它沒有,”她感激地說道,“去看看同袍怎樣了。”
孔陽抿緊雙脣瞪着她:“要不是你把我惹得那麼生氣,不得不去跟少軍一起在莊子裏幹活泄憤,不想回來……”
“可我確實惹你生氣了,”她回答,“風月寶鑑把一切都編入輪中。”
少軍在嘟囔着什麼,不過,還是肯讓青文風檢查他的肩膀。他瘦得全身只有骨頭和筋腱,卻像老樹根一樣堅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