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到了,子恆?”甲央說,“對於我們來說,安全存在於路途上,而不是村子裏。我向你保證,我們不會在同一個地方連續度過兩晚,而且我們會在白天一直趕路。”
“這並不夠,甲央。”
這名搜尋者聳了聳肩:“你的關心讓我感到溫暖,但如果蒼天願意,我們會安全的。”
“樓蘭之血並不止是拒絕暴力,”白~瑪依溫和地說,“而是要接受發生的一切,樹葉會在它應該墜落的時間墜落,無怨無悔,蒼天會在我們的有生之年裏保護我們的安全。”
子恆想和他們爭論,但在這些溫和且富有同情心的面孔後面,有着岩石般的堅持。他覺得,想要這些人讓步,會比讓鬼斷怨和鬼指殘得————甚至是屍棄!————穿起裙子,放下短矛更難。林和子恆握了握手,流民女子紛紛擁抱了紅河小夥子,也擁抱了劍殘。
流民男人則一一和他們握手,所有人都笑着對他們說再會,並祝福他們一路平安,希望他們會再來。幾乎所有人都是這樣,只有平措站在一旁,兩隻手插在口袋裏,緊皺着雙眉。
子恆最後一次看他的時候,發現他臉上有了一絲愁苦的皺紋,這對一名匠民來說是很奇怪的。
匠民男人不僅和小丹握手,還給了她一個熱情的擁抱,子恆對於一些顯得過於熱情的年輕男人都保持着和善的笑容,只是暗中微微切齒。
沒有比白~瑪依年輕很多的女人擁抱他。即使小丹被一些衣裳眼花繚亂的匠民男孩抱得喘不過氣來,但她還是緊盯着子恆,彷彿一隻看着自己骨頭的獒犬,頭上沒有灰絲的女人一看到她的臉色,就都選擇去擁抱別人了。
汪澤似乎吻了營地裏的每一個女人,汪楚————還有他的大鼻子————也是如此,就連劍殘也顯得很高興。
如果有某個小夥子因爲小丹而擠碎了一根肋骨,也不會顯得很奇怪。
最後,流民都退了回去,在錫城人周圍騰出一片空地,只留下甲央和白~瑪依。削瘦的灰髮老者將手放在胸前,莊重地作了個揖:“你們帶着和平而來,現在帶着和平而去,我們的營火會永遠歡迎你們。樓蘭之血即爲和平。”
“和平屬於你們,”子恆回答,“屬於所有人。”希望是真的吧,但願如此。
“我會找到那首歌,或者會有別人找到那首歌,那首歌終將被唱起,無論是今年還是來年。”他懷疑是不是真的曾有過這樣的一首歌,或者塗牙州在他們無盡的旅途中,是否已經開始尋找別的東西。路大安曾經告訴他,他們不知道那是什麼歌,但一旦他們找到,他們就會知道。
至少,讓他們找到平安吧!至少能這樣。
“如其曾經,願其將來,世界沒有盡頭。”
“世界沒有盡頭,”白虎夷人用莊嚴的語音回答道,“世界和時光都沒有盡頭。”
“你不再考慮一下嗎?”子恆問,“我記得曾聽你說過,邪惡的力量已經被釋放到這個世界上,現在它更厲害了,甲央,而且就在這裏。”
“和平屬於你,子恆。”甲央笑着回答。
“也屬於你。”子恆悲傷地說道。
一直到他們離開匠民營地以北一里的地方,厭火族人才重新出現。鬼斷怨和鬼指殘得先跑到小丹面前,並回到她們平時的位置上,子恆不確定她們認爲她在白虎夷人之中會發生什麼事情。
屍棄移動到快步旁邊,輕鬆地邁着大步,現在他們的隊伍移動速度不是很快,因爲有將近一半的人是用步行的。和往常一樣,他先打量了劍殘一眼,然後才轉向子恆:“你的傷還好嗎?”
子恆的傷就像爐火般灼烤着他,坐騎跨出的每一步都會讓那隻箭頭晃動一下。“我覺得還好,”他鬆開緊咬的牙說道,“大約我們今晚能在思堯村跳個舞。你呢?你是否在槍之吻中度過了一個愉快的夜晚?”
屍棄踉蹌了一下,差點跌倒在地上。
“怎麼了?”子恆問。
“你聽誰說過這個遊戲?”厭火族人直視着前方,低聲問道。
“鬼指殘那裏,怎麼了?”
“鬼指殘嗎,”屍棄喃喃地說,“那個女人是于闐的,于闐的!我應該把她當成屈從者帶回熱泉去的。”他的言詞聽起來很憤怒,但語調卻不是如此,“鬼指殘,哼。”
“能不能跟我說說出了什麼事?”
“黑水將軍也沒有女人那麼狡猾。”屍棄低沉着嗓子說,“黑水修羅也會比她們更有驕傲。”過了一會兒,他又壓着怒意低聲加了一句:“一隻野驢也比她們更理智。”他加快步伐,朝前方兩名槍姬衆跑去,子恆沒有聽到他和她們說話,只是看見他走在她們身邊。
“你知道他是什麼意思嗎?”子恆問劍殘,護法搖了搖頭。
小丹哼了一聲:“如果他想給她們製造麻煩,她們會把他頭下腳上地倒吊在一根樹枝上,讓他清醒清醒。”
“你知道嗎?”子恆問她。小丹走在他身邊,既沒有看他,也沒有回答,子恆覺得小丹大概是不知道。“我覺得,我大約得再去流民的營地,我已經很久沒看過涼州樂舞了,那……很有趣。”
小丹低聲嘟囔了幾句,但子恆還是聽到了:“你敢這麼做,就把你自己從腳踝倒吊起來!”
子恆低頭向小丹微笑:“但我不必去那裏,你答應跳立部伎給我看的。”小丹頓時滿臉通紅。“那和涼州樂舞有什麼相似的嗎?我是說,一定是這樣,否則你就不會這麼提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