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聖師魔命 >第一千零八章 我們是自由人
    “我們錫城人不需要任何主子,”子恆趴在橡木桌上發着牢騷,“或者國王、女王,我們是自由人!”

    “自由人也需要有追隨的對象。”小丹溫和地說,“大多數人都希望相信某個比他們強大的東西,某個比他們的土地更寬廣的東西,所以纔會有國家存在,子恆,還有國家的人民。即使是林和白~瑪依也會將自己視爲某些超越他們馬車隊存在的一部分,他們失去了他們的馬車、大部分的家人和朋友,但其它塗牙州仍然在尋找那首歌,他們也會繼續尋找的,因爲他們存在的意義不止是幾輛馬車。”

    “這些是誰的?”平措突然問道。子恆擡起頭,那名年輕的匠民已經站起身,不安地盯着排列在牆邊的那些鉤鐮槍。“誰都可以去拿,平措,沒有人會用它們傷害你,相信我。”

    看着平措將雙手插在口袋裏,緩緩地繞着大廳徘徊,子恆不確定平措會不會相信他。匠民少年只是不停地用眼角的餘光瞥着那些兵刃。

    花嬸送來一盤切片的烤五花肉,子恆立刻滿心歡喜地埋頭大口猛喫起來,隨後,花嬸又端給他釀瓜、醃蘿蔔和一塊香氣撲鼻的硬殼烤白餅。至少,如果不是小丹將一塊繡花餐巾圍在他的脖子上,又搶走了他手裏的筷子,他本來會埋頭猛喫的。她似乎覺得像景汐和葉兒喂平措用餐那樣喂他,是很有趣的事。

    歐陽譽家的姑娘都朝他咯咯地笑着,赫錦和花嬸臉上也帶着笑容,子恆看不出這件事會多有趣,但他願意縱容小丹這麼做,即使他自己喫的話會更方便一些。他要一直伸長脖子,叼走小丹叉給他的食物。

    平措在大廳裏緩步繞了三圈,才停到樓梯旁邊,直盯着那隻插滿刀劍的桶子,然後,他伸手從桶裏抽出一把劍,笨拙地將它舉起,裹皮的劍柄長度剛好夠讓他兩手握住。

    “我能用這個嗎?”他問。

    子恆差點噎到了。

    鬼子母茵陳出現在樓梯頂端,白~瑪依站在她身邊。塗牙州女子看起來很疲倦,但她臉上的瘀腫已經消失了。“……最好是睡一覺,”鬼子母在說話,“他受到的最大傷害是精神上所受的打擊,我對此無法進行治療。”

    白~瑪依的目光落在她的外孫身上,她看見平措正握着什麼,立刻尖叫了一聲,彷彿那把劍刺進了她的身體。

    “不,平措!不!”她跑下樓梯的時候,差點被臺階絆倒,但她還是用最快的速度衝到平措面前,要把他的手從那把劍上拉開。“不,平措,”她費力地喘息着,“絕不能這樣,把它放下。要了命了啊!你不能這樣!要了親命了啊!求求你,平措!求求你!”

    平措跳向一邊,笨拙地躲避着她,不想讓她碰到那把劍。

    “爲什麼不能?”平措憤怒地高喊,“它們殺了母親!我看見了!如果我有一把劍,我就能救她的,我應該能救她的!”

    這些話語一下下撞擊着子恆的胸口。一位流民拿着一把劍看起來是一件很不正常的事,幾乎讓子恆的頭髮都豎直起來,但那些話語……他的母親。“不要管他吧!”子恆說,他說出的語調比他預料的要粗魯許多,“任何男人都有權利保衛他自己,保衛他的……他有這個權利。”

    平措把劍推到子恆面前:“你會教我如何用劍嗎?”

    “我不知道該如何用劍,”子恆對他說,“但你可以在這裏找到能教你用劍的人。”

    淚珠從白~瑪依痛苦的臉上落下。

    “黑水修羅帶走了我的孩子,”她啜泣着說道,全身都在顫抖,“還有我其它所有的孫子,只留下這一個,現在,你把他帶走了。他迷失了,因爲你,歐陽子恆,你在心中已經變成了一頭狸力,現在,你要讓他也成爲一頭狸力了。”她轉過身,蹣跚着走上階梯,一路上仍然在不停地啜泣。

    “我應該能救她的!”平措在她背後喊道,“外婆!我應該能救她的!”白~瑪依沒有再回頭,當她消失在樓梯轉角時,平措倒在樓梯欄杆上,哭泣着,“我應該能救她的,外婆,我應該可以……”

    子恆發現景汐也在哭,她將臉埋在自己的雙手之中,其它女人都緊皺眉頭看着自己,彷彿他剛剛做了一件錯事。不,不是所有的女人,茵陳在樓梯上審視着他,臉上帶着那種無法揣測的鬼子母的平靜,小丹的臉上則是一片空白。

    擦了擦嘴,子恆將餐巾扔在桌上,站了起來,現在還有機會讓平措把劍放回去,然後去求得白~瑪依原諒,還有機會告訴他……什麼呢?

    大約下一次他不會站在那裏看着他所愛的人被殺?

    大約他可以事後再回去找尋他們的墳墓?

    他將一隻手放在平措的肩頭,那個男人畏縮着,緊緊抱住那把劍,彷彿害怕子恆會將它拿走。流民的氣味裏帶着一股情緒————恐懼、恨、刻骨的悲傷。迷失,白~瑪依是這麼稱呼他的,他的眼睛看起來是迷失了。“去洗洗臉,平措,然後去找令老典伯伯,說我要他教你用劍。”

    平措緩緩地擡起頭,“謝謝你,”他有些結巴地說着,一邊用袖子擦去臉上的淚水,“謝謝你,我永遠也不會忘記。永遠,我發誓。”

    突然,他舉起劍,親吻了一下筆直的劍刃,這把劍的劍柄末端是一顆黃銅的狼頭。

    “我發誓,是這樣做的嗎?”

    “我覺得是的。”子恆悲傷地說,他的心裏卻在奇怪自己爲什麼會感到悲傷。保護親人是一個美好的信仰,就像一場關於和平的夢,但就像夢一樣,它不可能存在於充滿暴力的地方。子恆不知道有什麼地方沒有暴力,那只是一個關於另一段歲月,另一些人的夢,大約那已經不是這個紀元的事了。“去吧,平措,你還有很多要學,而時間大約不會很多。”

    仍然在喃喃地說着“謝謝”,匠民沒等擦乾眼淚,就跑出了客棧。他在奔跑的時候,仍然用雙手握住劍柄,把劍立在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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