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做了個小小的、否決意味的手勢,“如果她還活着的話,有傳聞說她已經死了,就像她母親那樣。”說出這件事是一個冒險的舉動————有許多謠言說是令公鬼殺死了她們母女————但羌活不是個膽小的人。
“儀景公主還活着。”這句話就像令公鬼前面說的話一樣刻板,但令公鬼的眼裏燃燒着火焰。子恆也無法分辨出令公鬼的氣味,但他不需要鼻子就知道,憤怒的風暴正在他面前凝聚。“她將戴上錫城古國的冠冕,以及雨師城的冠冕。”
“真龍大人,已經做過的事不可能取消,如果您覺得遭到了冒犯……”
羌活拼盡一切努力保持莊嚴和勇氣,讓自己不至於顫抖,但令公鬼已經伸手抓住了太陽冠冕,隨着一陣刺耳的金屬折裂聲,冠冕斷開了。當它離開羌活的頭頂時,她的塔形髮髻幾乎沒有遭到破壞。然後冠冕被緩緩拉直,有幾顆閃亮的黃色石頭從鑲嵌它們的凹槽中蹦落在地上。
令公鬼舉起那根被拉直的金屬條,緩緩地,那段金屬又自行彎回成圓圈的弧度,直到接合在一起……大約畢月使們能看清發生了什麼事,但子恆完全看不懂。那頂冠冕明明斷裂了,但只是一瞬間之後,它又完整如初。
貴族們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甚至沒有任何腳步挪動的聲音。子恆覺得這種反應大約是因爲恐懼所致,在他的鼻子裏,徹底的驚駭已經壓倒了任何其它氣息,它所代表的不是顫抖,而是惶恐的痙攣。
“任何能做出來的事,”令公鬼輕聲說,“都可以被複原。”
羌活的臉上完全沒了血色,從頭頂垂下來的幾綹髮絲讓她的樣子顯得有些狂亂,彷彿是被逼到了絕境。她嚥着口水,反覆張了兩次嘴才發出聲音:“真龍大人……”那是一陣帶着喘息的耳語。但她接下來的聲音愈來愈響,其中夾雜着絕望的情緒,她似乎已經忘了在場的所有其它人。
“我一直遵循您制定的律法,施行您的政策,即使它們有悖於雨師城古老的律法,有悖於所有傳統。”她可能指的是那種允許貴族在殺死農夫或工匠後可以擺脫罪名的律法和傳統。“真龍大人,太陽王座應該由您指任的人坐上去,我……知道這一點,我……我錯了,我不該在沒有得到您的允許時就佔據它。但我有這樣的權力,這是血統賦予我的權力。如果我必須經由您的手才能得到它,那麼就請把它給我吧!我有這個權力!”令公鬼只是看着她,什麼都沒說。他似乎是在傾聽,但並不是在聽羌活說話。
子恆清了清嗓子。爲什麼令公鬼要做這種拖延?這件事已經結束了,或者是幾乎結束了,就趕快把其它所有該做的事情解決掉吧!然後自己就能帶着小丹離開,好好和她談一談。
於是子恆問道:“你是否有權力謀殺宮祺宇大人和張朗大君?”他確信這是羌活幹的,他們是羌活在王位爭奪中最大的競爭對手。至少羌活和他們兩個會這樣認爲。爲什麼令公鬼只是站在那裏?這些事他也全都知道。“夜嬌靡在哪裏?”
“你竟敢用如此卑劣的罪行指控我?”羌活問道,“你沒有任何證據,本來就不可能有證據!我是無辜的。”突然間,她似乎回想起自己是在什麼地方,正有無數貴族肩並肩地站在這裏,聽着、看着所發生的一切。不管怎樣,她是有勇氣的。她站直身體,努力瞪視着令公鬼的眼睛,同時又儘量不讓自己的頭仰得太高。
“真龍大人,九天前,日出之時,我根據雨師城的律法和傳統稱王爲雨師城女王,我會遵守效忠您的誓言,但我是雨師城女王。”令公鬼只是盯着她,仍舊一言不發。子恆現在能確認,令公鬼感到了困擾。“真龍大人,我是女王,除非您廢除我們所有的律法。”令公鬼保持着沉默,不眨眼地盯着她。
爲什麼他不結束這一切?子恆暗自尋思。
“這些對我的指控是虛假的,他們瘋了!”看到令公鬼一直沒說話,羌活不安地轉過頭:“秋桑,給我一些建議,秋桑!給我建議啊!”
子恆覺得她是在對小丹身邊的某一名女子說話。從王座背後走出的那名女子並沒有穿着近侍的條紋裙裝,她有一張寬闊的臉、一張大嘴和鳥嘴般的高鼻子,她的一頭黑髮編成了幾十根細長的辮子,她有一張光潔無瑕的臉。令子恆驚訝的是,奔雷的喉嚨裏響了一聲,然後那名佔西人就露出了笑容,而子恆身上的汗毛早已豎直起來。
“我不能這樣做,羌活,”那名鬼子母帶着駱駝城的口音說道,她的雙手整理着有灰色穗子的長衫,“恐怕我讓你誤解了我們之間的關係。”她又深吸了一口氣,才繼續說下去:“不……不需要這樣,令公鬼大人。”她的聲音一時間變得有些不穩定。“或者是真龍大人,如果你希望我這樣稱呼你。我向你保證,我對你絕無惡意。如果我有的話,在你知道我的存在之前,我就會攻擊你了。”
“如果你這樣做,你早就死了。”令公鬼的聲音如同冰冷的鋼鐵,他的表情比他的聲音更加冷酷。“我並不是屏障你的人,鬼子母。你是誰?爲什麼你會在這裏?回答我!我沒有太多耐心對付……你這種人,或者你想被揪到樓蘭營地去?我打賭,那裏的智者會讓你供出所有的話。”
這個秋桑不是個腦筋遲緩的傢伙。她瞥了平措一眼,又轉頭望向走道上畢月使站立的地方。她知道令公鬼所指的就是那些身穿黑衣的人,他們的臉上像她和令公鬼一樣,看不見半點汗滴。年輕的景桓看着她的樣子,就像是鷹看着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