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間囚室裏會不定期出現沒有味道的食物,那個用於排泄的桶子也會不定期被清空,偶爾還會出現澡豆泡和帶有芬芳氣息的清水供她清洗。她無法確定這是不是一種仁慈。看見一桶清水時那種歡喜的顫慄提醒着她已經墮落了多遠。現在,烏臂僕正站在這間囚室裏。
她急忙從臺子上翻起身,跪倒下去,將臉貼在岩石地上,爲了能活下去,她會做出一切有必要的事,而這名黑水將軍顯然很高興讓她知道什麼是有必要的。“我忠心向您問候,達耶提耶王,”這個頭銜燒灼着她的舌頭,“我的擁有者,”或者簡而言之,“我的主人。”
她感覺不到烏臂僕在她身上使用的那種奇怪的屏障。這不是黑水將軍能做到的,但它確實做到了。但她完全沒有考慮過要導引真氣。
她當然無法使用真力,沒有魔尊的祝福,她不可能導引真氣它。真源就在她視野邊緣的某處一直引誘着她,但她不會去想它。每次這名黑水將軍到來時,都會帶來她的精神枷鎖。
在靠近自己精神枷鎖的地方導引真氣是痛苦的,愈靠近就愈痛苦。在這麼近的地方,她只要碰一下真源就會喪命,而這只是精神枷鎖造成的最小的危險。
烏臂僕低聲笑着,聲音如同乾燥的皮革被磨碎。和只知嗜血的黑水修羅不同,黑水將軍的殘忍是冷靜如冰的,而這名黑水將軍經常會表現出饒富興致的模樣。現在燕癡只是有一些瘀傷,這已經讓她感到很幸運了,大多數女人在這種時候早就會陷入瘋狂邊緣,或者就是個瘋子了。
“你會衷心遵從嗎?”那個沙啞刺耳的聲音問道。
“是的,我會衷心遵從,達耶提耶王。”怎樣都行,只要能活下去。但是當那些冰冷的手指抓住她的頭髮時,她還是倒抽了一口氣。
她用最快的速度起身,卻還是被黑水將軍緊緊扯着頭髮,不過至少這一次,她的腳還留在地板上。那名黑水將軍打量着她,面無表情。燕癡想起它以前到來時的情景,努力壓抑着不讓自己顫抖、尖叫,或者是向太一伸展過去,一了百了。
“閉上眼睛,”黑水將軍說道,“閉上眼睛,直到命令你睜開。”
燕癡用力緊閉眼睛。烏臂僕的教訓之一就是命令要立刻遵從。而且,閉上眼睛的時候,她能裝作是正在別的地方,這對她是有必要的。
突然間,她頭髮裏的那隻手把她向前推去。儘管一直在強忍着,燕癡還是尖叫了起來,那名黑水將軍要把她撞到牆上!
她擡起雙手想要保護自己,烏臂僕卻在這時放開了她。她踉蹌着至少向前邁了十步,雖然她的囚室對角線的長度也沒有十步那麼遠。她嗅到了一股淡淡的燒灼木頭的煙氣,但她只是更加用力地閉緊眼睛,她要努力讓自己接下來不會得到比瘀傷更嚴重的傷害,並且儘量降低這些瘀傷的數目。
“現在你可以看了。”一個深沉的聲音說道。
燕癡現在所在之地是個裝飾着木頭壁板的房間,傢俱上都有一些雕刻和鍍金,看上去應該是富商或中等貴族的宅邸。那名男子正坐在大理石銅爐子前一把大軟墊扶手椅裏,銅爐子中的圓木上跳動着火焰,但燕癡絲毫不懷疑這裏是靠近煞妖谷的某個方。
這裏不是夜摩自在天,因爲她沒有在那個世界的感覺。她飛快地轉過頭,不禁深吸了一口氣————那名黑水將軍不見了,緊勒住她胸口的天舞寶箍也消失了。
“在泡沫中過得好嗎?”
燕癡感覺到冰冷的手指挖進了她的頭皮。她不是苦行者,也不是善造者,但她知道這個詞,她甚至沒想過要問這次出現的年輕男人爲什麼也知道。
有時候,因緣中會出現泡沫,但像空青之類的人會說這種解釋太過膚淺。泡沫是可以進入的,也像世界其它部分一樣可以被控制、操縱。
燕癡依稀聽說過,苦行者們經常會在泡沫中進行大規模的試驗。但泡沫實際上是在因緣之外的。有的時候,這種泡沫會徹底閉合,脫離因緣,到那個時候,泡沫中的一切都將永遠從世界上消失。除此之外還會發生什麼,就連空青也說不清楚。
“有多久了?”燕癡驚訝地發現自己的聲音仍然如此穩定。她將注意力轉向那個年輕男人,後者只是坐在椅子裏,向她露出一排白牙。“我是說,有多久了?還是你並不知道?”
“我看着你在……”年輕男人停了一下,他從椅子旁邊的桌上拿起一隻竹杯,舉到口邊啜飲,帶着笑意望向燕癡,“……前天晚上來到這裏。”
燕癡不禁鬆了口氣。泡沫與因緣的唯一差異是那裏的時間流不一樣,有時候更慢,有時候更快。如果她發現暗主將她囚禁了一百年,或者是一千年纔將她放回因緣裏,讓她只能在腐肉中掙扎,眼看着其它星主站在權力的頂端,她也不會感到奇怪。
她仍然是星主之一,至少在她自己的意識中是這樣的,暗主還沒有親口否認她的身份。她從沒聽說過有任何人能夠脫離精神枷鎖,但她會做到的。謹慎的人總會找到辦法,稱謹慎叫懦弱的人才會失敗。她自己就曾經將幾名所謂的勇士帶進了煞妖谷,在他們身上用過拘魂匣。
突然間,燕癡意識到這個人身爲魔尊的爪牙,知道的似乎是太多了,更何況他看上去只不過二十多歲。在燕癡審視的目光中,他將一條腿搭在椅子扶手上,懶散地晃盪着。
如果他擁有一定的地位和權勢,砉砉肯定會抓他去當寵物,只是因爲那過於堅硬的下巴,他纔不會被看成是個美人。燕癡不記得自己曾經見過如此有殺氣的眼睛。
面對如此傲慢的小子,經受過烏臂僕的折磨和受着真源誘惑的燕癡開始考慮給這個年輕的魔尊的爪牙一個嚴厲的教訓,畢竟,那名黑水將軍已經走了。而且身上污穢的衣服更加重了她的壞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