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保宗不覺得女兒會說謊,只以爲林平春和哪個女兒私底下親近,被女兒瞧見了,想到這兒,江保宗對林平春的印象變得有些糟糕,原以爲林家就他那個寡婦娘是個拎不清的,如果林平春真的在婚約未定的情況下和別的女人私相授受,那麼只能說明他看走了眼,那個看上去老實的孩子,其實遠比他想象的更加不堪。
“就是會做泡菜的小姐姐。”
江嫵不想搭理什麼姓林的還是姓徐的,那些記憶糟糕透了,她不想像記憶中那樣摻和到那些事情裏去,只想離那些人遠遠的。
“還會畫黑貓的。”
看爹爹太笨想不起會做泡菜的姐姐,江嫵絞盡腦汁又想出了一個形容詞。
“是她?”
江保宗想起來了,那次採買年貨時看到的小姑娘,給他留下的印象可尤爲深刻呢。說他古板也好,這樣活絡外向的女孩,並不是他能夠欣賞的。
林平春也是個沒眼光的,居然會喜歡那樣的姑娘而不喜歡他家阿嫵。
不過……能有幾個有抱負的男人能夠接受自己的妻子是個傻子呢?
江保宗有些心酸,他無比自責,如果不是他當初的優柔寡斷,或許妻子不會早產,那兒也不會因爲母胎中受傷,導致智力受損。
如果他的阿嫵健健康康的,有這樣的品貌,別說林平春了,多少好男兒等着她挑呢。
“阿嫵不難過,以後爹爹都不和你提林家的人了。”
江保宗心想,反正這婚約是成不了了,不如就斷的果決一些。
“恩恩。”
江嫵的小腦瓜子只要聽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就心滿意足了,一口軟糯的肉粥下肚,什麼不開心的事情通通忘光光,哪裏還有剛剛泫然欲泣的模樣。
整一個沒心沒肺的小壞蛋。
看着這樣的女兒,江保宗的心情又好了些,不論怎樣,他都是要護女兒周全的,這是他欠下的債,一輩子都還不清。
——
丁婆子一改往日的作風,每天除了洗衣做飯外,開始熱衷於找村裏碎嘴的婆子們聊天扯淡,在和那些婆子們閒聊的時候,丁婆子也會不經意地透露出一些她們想要聽的八卦。
“當年我家老爺就是可憐林家孤兒寡母,想到自己一個鰥夫帶着獨女生活感同身受罷了,這些年林家小哥能唸書我家老爺也是幫了大忙的,我家老爺本意也不求他們感激涕零,可也沒道理讓他們上門羞辱吧?我家老爺何曾說過一定要將我家小姐嫁到他們家去,合着就她臉皮厚,想當然的話居然還往咱們面前說。”
“呸,什麼算命的說她家兒子命中不宜早婚,還不是兒子考中了秀才,看不上我家姑娘了,可她也不想想,如果她家兒子只是個從小喪父,又沒有家底未曾唸書的娃子,哪還有底氣說什麼配不配的話,能娶着媳婦就不錯了。”
“可惜了老爺這些年幫襯他們的幾百兩銀子,用那些錢買上一些田地鋪子給小姐當陪嫁不好麼?”
“算了算了,我和你們嘮這些話做什麼呢,左右老爺也不在意這樁事,老爺的功名擺在那兒,當年的同窗,這十多年裏教出來的學生,也不乏能耐的,還護不住我家小姐不成。”
丁婆子通過村裏那些碎嘴婆娘傳達出了幾個訊息。
第一,江家並不像大家想象的那樣十分看中當年的娃娃親,之所以幫襯林家,更多的是看在他和林家過世的林秀才的同窗情誼上。
第二,林家人喫相難看,人品有瑕,這些年江家的幫襯是真的,即便不情願娶江家的姑娘,完全可以用更加委婉的方式,萬萬沒有在自己兒子考中秀才的消息傳來的當天,就跑到女孩子家中告訴女方長輩自己兒子不易早婚的做法,這樣醜陋的作態,直接將嫌棄兩字明晃晃寫在了臉上。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江保宗在告訴所有人,他還有一些已經當官的舊日同窗,這十多年來也教授出幾個出色的學生,他是坪鄉村的夫子,坪鄉村年輕一輩裏,有多少是他曾經教授過的學生,光是這些人脈,就足夠他江保宗護住自己的女兒,甚至還可以照拂未來的女婿,除此之外,江家還有足夠殷實的家底,江保宗只有江嫵一個女兒,將來這一切都是留給這個女兒的,這麼看來,除了身體上有缺陷外,江嫵相比較普通鄉下姑娘來說,同樣具有很多優勢。
一直以來,江保宗都是十分溫和良善的人,這還是他有史以來第一次顯露出不好招惹的一面,村裏的一些長舌婦心存顧忌,也不敢拿江嫵說笑了,所有的話題矛頭一致指向了林家。
對於尚且年幼,且只有秀才功名的林平春,以及他那個寡母,大夥兒的嘴巴可就沒有那麼老實了。
等林平春在府城會了三天同科好友回到坪鄉村,聽到了那些關於林家不堪入耳的言語時,差點沒有被他娘給氣死。
——
“你只知道怪我,娘難道不是爲你着想嗎,你是前途光明的秀才公,江家那個傻子哪裏配得上你!”
“可憐我辛辛苦苦將你拉扯大,你就是這樣回報我的,那我活着還有什麼意思,還不如直接死了,去地底下找你那冤鬼爹去,好給你和江家那傻子騰地方。”
“嗚嗚嗚,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啊。”
徐寡婦待在村子裏,怎麼會聽不到外頭那些閒言碎語,尤其還有一些好事的人,喜歡在她家院子外捏着嗓子說這些是非,徐寡婦這些天都不敢出去買菜買肉,就靠之前侄女徐寶珠送來的那些泡菜和豆腐乳下飯,可把她折磨壞了。
若說原本徐寡婦還有些心虛,這些日子聽多了指桑罵槐的話,徐寡婦的心反而更硬了,她現在恨不得江家那對父女立馬死了纔好。
尤其是當兒子回來的第一句話也是指責她的時候,徐寡婦越發覺得自己沒有做錯,現在江嫵還沒過門兒子就這樣護着她,將來要是等她丫頭過門了,這林家還有她這個守寡太太什麼位置嗎。
“娘,我不是這個意思。”
對於讀書人來說,不孝是很嚴重的指責。
林平春皺了皺眉,頭一次覺得他娘不通情理,胡攪蠻纏。
“罷了,事情都已經這樣了,江伯父也不會將江家妹妹嫁給我了。”
林平春這會兒還有些宿醉的頭昏腦漲,他娘一時衝動將婚約給退了,卻沒有想過退婚後一系列複雜的問題,而這些問題,最後只會落在他的肩上。
“娘,你那兒存了多少銀子?”
林平春嘆了口氣,事已至此,總得想一個解決的辦法。
“我能有什麼銀子。”
徐寡婦下意識捂緊荷包。
“誒——”
林平春能有什麼不明白的呢,他徑直走回自己的房間,他那兒倒是還有幾件值點錢的東西,也不知道能賣多少銀子,聽說縣城有幾家書店僱人抄書,給的工錢也比較公道。
因爲靠着江家的緣故,林平春從來就沒有爲銀子發愁過,一開始他有些拘束,可隨着拿錢的次數多了,他也漸漸對江家的幫持習以爲常,直到現在,他才驚覺,原來錢是那麼重要且難得的東西。
林平春的舌根有些發苦,明明考上了秀才正是志得意滿的時候,他卻不知道未來的方向在那兒了。
——
“江家放話說江林兩家沒有婚約?”
霍凜冬倒是沒想到,回村的第一時間就能聽到這樣一個好消息。
“舅母,我喜歡江家的小阿嫵,求舅母替我上門,再求一次親吧。”
霍凜冬覺得這個時機再好不過了,他和林平春一樣都是秀才,自己上門提親,印證了江家的女兒不是沒人要的,林家毀約,是林家人品不好,眼光不行,就算是爲了洗清流言,替江嫵正名,江保宗也會重新考慮這樁婚事。
一想到那個嬌嬌軟軟的小笨蛋馬上就要進他的小被窩,霍凜冬就無比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