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文豪扮演遊戲 >第 74 章 [74]唯一一個世界
    蓮見抱着這位顫抖的少年,覺得這是無比奇妙的事情。他從來沒有擁抱過誰,任何人,一次都沒有。

    而且還是以他人的身份。

    這是頭一次。

    中島敦在嘟囔着什麼,小聲地,一些言詞從他的脣齒之間慢慢地爬出。蓮見隱隱約約聽見了“首領”“戰鬥”這樣的詞,餘下的,只有煙雲一樣模糊的東西。

    蓮見似乎只與那邊來的這位接觸過,另外一個芥川龍之介呢,他去到哪裏了?蓮見還以爲他們兩個會像連體嬰一樣,一個人走到哪一個人跟到哪,但現在看來不是這樣的。

    兩個人應該已經分開了好幾天了,而且它們又沒有隱藏前者的消息,後者找到這裏來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嗎?對方要麼是不想找,要麼就是刻意留下一些時間。

    蓮見還以爲他們兩個關係挺好的呢……

    不清楚他們那個世界發生了什麼的蓮見,也不敢斷定二人的關係真正如何。也許是朋友,也許只是搭伴同行。但怎麼說,一切都是他個人的想法而已。不從當事人口中得到答案的話,是無法知道真相如何的。

    過了幾分鐘,興許是覺得自己的失禮不能夠繼續延續下去,中島敦推了一下,然後從青年那個不算嚴實的擁抱裏掙脫了。他有些尷尬地用手掌的一側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黏答答的感覺令人難以忍受。

    “謝謝你。”對方的聲音就和羽毛一樣輕。

    一向在他人面前會展開小丑模式的青年,小聲地嗯了一下。他的嘴角稍微彎了一下,一開始是向下,然後又刻意地往上拉。

    “哈……這也不算什麼,我根本就不會安慰人。”

    不僅不會安慰人,也不會和別人輕鬆地聊天。每次和別人聊天的時候,他都是懷揣着一顆顫抖的心去和別人聊天的。笑一笑呀……哪怕是哭一樣的笑容,都會讓人感到兩人之間的距離被拉近了。

    “其實,我很喜歡和別人說話,但是我總是沒時間。”對方在說這句話的時候,手指不住地摩挲着手掌的一側。蓮見以前在想事情的時候,則會經常摩擦手指指節的那塊地方。後來在發現這個動作容易被人看破身份,所以蓮見後來就把這個習慣改掉了。

    對方在說謊。這位青年無比清楚這件事情,根本不是“沒有時間”。

    “應承其他人也很累啊。”青年藏在袖子裏的雙手不自在地握成了兩個拳頭,他現在正在爲了戰勝自己的膽小而放聲說話。

    他們兩個都不是很會講話啊……

    過了一會兒,兩片樹葉飄旋着從樹木上落下來,青年突然說:“你和敦很不一樣,他的話,很熱心,就像動畫裏那種熱血的主人公。”蓮見想了好一會兒,纔想出了自認爲非常適宜對方的描述。

    說完之後蓮見又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側下頭,臉上掛上一層薄薄的陰影。

    中島敦似乎是笑了,嘴角抿了一個小小的弧度。

    “真令人羨慕啊。”他閉上了眼睛,似乎是在想象青年口中的熱血主人公究竟是怎麼樣的。不過敦想不出來,所以臉上的笑容轉化爲了遺憾。

    “我從來沒有一刻覺得自己能夠成爲那樣的人,芥川他,也像是「主角」。”

    中島敦覺得芥川龍之介就是那樣的人。

    “了不起……非常的了不起,”青年也同樣用豔羨的口氣這麼說道。

    “我在過去,從沒有一次與成爲主角的機會相遇過,就好像我的生命裏永遠缺少那個詞彙一樣。”

    “聽說,少年期是最容易擁有一切的,可是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

    “可如果我再回歸一次少年,我還是會成爲如此陳舊的我。”

    一個人到底是怎樣瞧不起自己,纔會用“陳舊”這個詞去形容自己以及自己的人生呢?

    白色的少年插着雙手,手指虛虛地纏繞在一起。就像芥川先前感覺的,他就像是一株植物,沒有任何氣息。中島敦沒有去看青年,只是自顧自地看向自己腳前方。居然有一隻鳥飛到了他們前面的地面上,在尋找什麼可以食用的物質。它找來找去,最後竟然找到一塊麪包的碎屑。那大概是先前坐在這裏的人留下來的吧。

    “我一直都覺得自己很卑賤,因爲我不僅錯認了其他人的好意,並且永遠無法從那種恐怖裏脫出。”中島敦的眼神有些茫然,他想起很多事情,想起自己活着的時候,想起自己在孤兒院的時候,又想起自己好幾個夜裏所夢到的自己在地獄裏的模樣。他覺得全數都是恐怖的,這世間所有的顏色,都在記憶每一次的提點下而變得灰暗起來。世界裏有一種意識,似乎無法看他好,每當蹲意識到自己即將擁有一些什麼的時候,恐怖的記憶就會被一雙看不見的手推出來,放到他的眼前。

    他每次都會想起院長,想起被他殺害的孤兒院的院長,都會想起對方死前刻板的面龐上溢出的一絲未完的笑容。

    ‘七十八號,恭喜你,畢業了。’

    院長最後的話,已經化爲了永遠不會消散的詛咒。

    “大家都在幫助我,但我每一次都辜負他們的好意。他們會原諒我嗎?”明明對他人都閉口不語的中島敦,面對這個青年的時候,他卻好像有無數話想要告訴對方。之前也一樣。明明是第一次遇見他,中島卻生出了“想要保護對方”“一定要保護對方”的想法。

    這很古怪,但是他無法阻止這種心情的流溢。

    青年的眼神變得飄忽起來。

    “如果我告訴你會,你會相信我嗎?”

    他自己也不清楚。他小的時候自以爲看清了人們的本質,可是隨着年數漸漸增大,他就會覺得這個世界上只有自己一個人是笨蛋了。就算是他曾經低看的那些一點也不聰明的傢伙,有時候表現出來的智慧也令他感到慚愧。

    好羞愧。

    中島敦回答不了。他病了,但是沒有人來治療他。他一直以來都被首領的命令所吊着,憑藉着那種懸掛天上的繩索而踩鋼絲一般艱難地活下去。

    青年吹了一口氣,像是冬天裏取暖那樣。可是天氣一點兒也不冷,空氣中並沒有出現一團白氣。他的呼吸就這樣消彌在了半空中。

    “我想去死。或者說,我去死了好幾次,但是都沒有成功。”

    一旦訴說起自己生前的故事,青年說話的口氣就變得虛無縹緲。他覺得不像是在訴說與自己有關的事,而是在講述一些從他人那裏聽來的故事。

    “兩次和別人約定殉情自殺,三次則是自己一個人。那個時候,我總是能夠搞到足夠的安眠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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