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門,屋內一片漆黑,房屋挑高極低,就高坤這身高已是要碰着腦袋了,他微微低下頭,示意李熒藍等等,自己先走了進去。
從李熒藍這個角度能聞見房內有股久無人居住的黴溼味透出,混着泥土的腥躁氣,姑且稱之爲客廳的地方擺着一張缺了一角的方桌,一邊一個長板凳,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了。
高坤在裏頭大概是整理了下,這纔出門喊李熒藍。李熒藍跟着他進了裏間,一個光禿禿的牀,一個和衣櫥相近的木箱子,旁的竟然什麼都沒了。
在李熒藍驚異的目光裏,高坤問:“要不要喝水?”
手在口袋邊無措地摸了摸,這纔想到還有喫喝的問題要解決,大冬天的總不見得這麼撐着吧。
高坤不知想到什麼返身就往外去,李熒藍見了急忙跟上:“幹什麼?”
高坤這才頓住腳步:“問鄰居去討些米水,還有柴火。”
李熒藍在這上頭比他腦子轉得快,從兜裏掏出兩張紅鈔道:“這樣比較方便。”
高坤對於這裏的窘迫面露尷尬,李熒藍則說:“就當來趟農家樂。”
高坤最後找了路口一家磚瓦房的去敲門,一邊琢磨着最好還能問別人借點鍋碗,忽的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李熒藍這時也難得有點出神的想着什麼,直到那動靜到身後了纔回頭,就覺一股大力忽然撞來,當下這人就翻了出去,在地上打了個滾。他穿得厚,但也經不住這一下,整個人呆呆地坐了片刻才擡起頭,一眼便瞧着一個邋里邋遢的女人杵在跟前,扭曲着面容正伸手朝他抓來。
李熒藍嚇了一跳,眼瞧着無法避讓,一旁的高坤已是迅速上前,卻見那方纔還盯着李熒藍的女人也跟着飛快轉身,將目標對準了高坤,繼而對他拳打腳踢起來。
“——啊啊啊啊!”她聲音嘶啞難聽地叫着,有點淒厲更有點低沉,“打死你……打死你……”
高坤拉起李熒藍護着,將他撥到自己身後,那女人的拳腳便直直落到他的身上,奇怪的是,高坤只是一再避讓,卻並沒有以暴制暴的意思,以至於李熒藍聽着那捶到他身上的力道,急的臉都白了。
“救命!有瘋子!”李熒藍忽然高聲叫道。
高坤一怔,似是做了個要阻止的動作,沒想到一邊立時來了人。
只見對門的破屋子裏衝出了兩男一女,一胖男人直接上來就一把揪着那瘋女人往回拖,另一個女的則試圖讓他住手,胖男人卻不管,拽着女人的頭髮道:“嫂子您別說話,不管管她得闖禍,非要這樣收拾了纔會乖。”
然而另一個站在一旁的男人目光卻猛然落在高坤身上,半晌意外地叫了一句:“坤子?”
他這一聲立馬讓身邊鬧騰的幾人也靜默了下來。
女人跟着望來,然後激動地上前了兩步:“坤子啊,你、你怎麼回來了?”
高坤終於擡起了頭,面上神色淡然,不見什麼遇見鄉親朋友的興高采烈,但是嘴邊還是揚起了笑容,帶着禮貌。
“唔,到了v市,正好回來看看。”說着,他叫了一聲那對男女,“叔、嬸。”
那胖姑丈沒有應聲,反而皺了皺眉,就這麼一晃神,手裏的瘋子就鬆了勁,當下竟然還朝高坤撲來,一邊撲一邊聲嘶力竭道:“小畜生,小畜生……打死你,打死你……煞星,煞星……”像是嫌打了還不消氣,那女人執起高坤的手臂直接就狠狠地咬了下去。
高坤沒動,他叔和他姑父竟然也沒動,反而是他嬸嬸急了,加之一旁的李熒藍,兩人拼了死勁把那女人從高坤身上扯了下來。
他嬸子瞪了眼丈夫,沉聲道:“怎麼愣着,把阿娟弄進去啊。”
他叔終於伸手扯了一把,一旁那胖姑丈也跟着動了,抓過瘋女人就是一記重重的耳光:“鬧什麼鬧,再惹禍打死你!”
在場的除了李熒藍,所有人似是對此都無動於衷,看着那兩人拉拉扯扯地進了門,他嬸嬸這才又問高坤:“這是還沒喫飯吧?到家裏來喫好了。”
高坤沒說話,他嬸嬸於是去推丈夫,一旁的高仲水,也就是高坤的叔叔這才道:“家裏什麼都沒有,就在這兒喫吧,我們也是在這兒吃了再回去。”
高坤轉頭看了看一旁的李熒藍,李熒藍也望向他,似是等着高坤的意見,片刻,高坤點了點頭。
對面的這房子和高坤家的沒什麼區別,除了大了些,多了點基本的生活用具外,幾乎也是窮得一清二白,不過桌上吃了一半的菜倒還算不錯,有綠有白,竟然還有盤炒肉片,夾着些肥肉,在村裏絕對算是大葷了。
兩人進門的時候胖姑父就把高坤的小姑往屋裏拽,裏頭又走出一十四、五大的小丫頭,黑黑瘦瘦的,見着這情形忙小聲央求道:“爹,你給鬆鬆手吧,我來跟媽說,你別打她……”
之後的話聽不着了,因爲胖男人把門帶上了。
他嬸嬸急忙進了屋子盛了兩碗白飯出來放在高坤和李熒藍面前,又招呼兩人坐下,笑着道:“今兒個跟你叔來看看你小姑,正好多帶了些米給他們,別傻着,餓了吧,趕緊喫。”
高坤問了句“你們呢?”得到他嬸嬸已經喫得差不離的答覆,這才把筷子先遞給了李熒藍。
他想說這些東西一定是入不了他的眼的,但是現下也只有這些了,讓李熒藍勉強將就下,結果李熒藍倒也沒客氣,一筷子夾了片大肉放嘴裏,只是嚼了嚼就被那肉腥味衝的在下不去第二筷了。
其他人許是沒看出來,但高坤覺着了,忙給他碗裏添了些菜,自己也就着幾根大白菜,大口大口地喫起了飯。
嬸嬸和叔叔都看着他們,不同的是,嬸嬸帶着笑,而高仲水則表情一直沒有明媚過。
半晌,他開口道:“你這是……還在上課?”
高坤一頓,點點頭:“嗯。”
嬸嬸也有點驚訝:“學費怎麼辦?”
高坤說:“學校給免了。”
嬸嬸鬆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
李熒藍小口小口的喫着飯,一邊卻豎起耳朵聽着幾人的交談,如此看來,想必眼前這叔叔就是當初接高坤去u市,後來因爲待不下去自己回了家鄉,把他一人留那兒的那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