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關山月 >第 17 章 章十七:匪夷所思
    符行衣曾無數次爲自己的得意忘形所累,即便捱了爹孃多少頓收拾都不長記性,給點陽光便燦爛,可謂恃寵而驕之典範。

    “大清早就見人愁眉苦臉,真他孃的晦氣。”

    石淮山起牀便看見一旁的符行衣用棉被將自己裹成了一團球:不僅坐在榻上發呆,還滿臉寫着“我命休矣”。

    她雙手抱頭,目光呆滯,喃喃道:“我昨天……似乎幹了件不得了的事,麻煩幫我準備好棺槨。”

    新兵們陸陸續續地打着哈欠起來洗漱,閒來無事便隨口一問,道:“你不是好端端地從聶將軍帳中出來了嗎?怕啥?”

    符行衣一聽到聶錚,頭都大了,無奈地撫額掩面,將頭髮撓成了鳥窩。

    她說的話和做的事委實過分了。

    聶錚越是不氣不惱,甚至最後還全然一副沒事人的模樣,符行衣便越是後悔自責。

    其實聶錚也只是太想被人關心在乎而已,嘴巴毒且賤了一點,又不是切實傷到了她,然而她卻放了那麼重的話……

    符行衣憂愁無比,終是嘆息一聲,待新兵營內所有男人都走後,纔開始認命地穿衣洗漱,去廚房端了托盤,然後慢慢吞吞地走到聶錚的營帳外。

    “進還是不進?”

    她思忖片刻,一咬牙一跺腳。

    “拼了!”

    左右昨晚已然撕破了臉,如今搖尾乞憐還會被恥笑,不如硬氣到底。

    念及此,符行衣深吸了一口氣,故作無謂地一把掀了簾子,正欲氣勢洶洶地將手中的托盤重重放在案几上,卻在看到滿地狼藉時驚訝地啞然,動作微微一滯。

    整個營帳內幾乎堆滿了廢棄的紙團,符行衣簡直找不到下足之處,她錯愕無比地將目光投向不遠處的聶錚:

    男人趴在案几上安靜地沉睡,側臉在初日晨曦的暈染下竟莫名的溫柔,原本的冷硬輪廓也被暖化了許多,如瀑長髮垂落至地上,涼風拂過,髮尾閒適地搖擺輕晃。

    那張如玉的俊容上竟沾上了一小塊黑色的墨跡,像極了可憐的學生,爲了絞盡腦汁完成先生交代下去的功課,就連睡夢中都在呢喃自語着什麼。

    符行衣小心翼翼地將托盤放在了一旁的竹椅上,擡腳落步皆動作極輕,唯恐發出聲音驚碎了什麼夢。

    她湊近了聶錚的薄脣,細聽後者究竟在說些什麼。

    “對……對不起……”

    符行衣下意識地一怔。

    聶錚居然會和人說對不起?

    她還以爲小公主只會紅着臉大罵刁民,然後氣急敗壞地拂袖離開呢。

    符行衣近距離觀察這張曾作女子打扮都令自己心跳加速的面容——

    不得不承認,聶錚的皮相堪稱天下一絕,每一寸骨骼的排布皆是恰如其分的勻稱,就連高挺鼻樑上的鮮紅小痣也分外性.感,輕抿的薄脣血色偏淡。

    無論是將五官拆開單看、還是合在一處總觀,至少符行衣活了這些年,從未見過第二個長得像他這般好看的人。

    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

    美人美到極致,足以令人忘卻男女之分。

    她的呼吸掠過男人的眼睫,見後者眼皮不經意間一跳,趕緊後退半步,心臟都快跳出喉管了,慌忙嚥了好幾口唾沫,做好了與被她吵醒的聶錚脣槍舌戰的準備。

    不料聶錚並未悠悠轉醒,而是無意識地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繼續睡,深情的凹眼窩下有着淡淡的黑眼圈。

    符行衣嚴重懷疑他整晚未眠,熬夜在寫什麼東西,纔會致使滿地的廢紙團。

    “我倒要看看誰那麼大能耐,足以令我們心高氣傲的聶大將軍紆尊降貴,主動道歉。”

    符行衣饒有興味地心想着,手上悄無聲息地就近從地上撿了一個廢紙團拆開看。

    入眼便是一塊黑疤,“親啓”的前面被人用毛筆塗黑,死活看不出人名究竟是誰。

    接連拆了好幾個都是一樣,只是被塗黑的大小各有不同,看來所謂的“人名”應當是暱稱,只不過寫信的人實在想不出如何喚才妥當,纔會寫了又改、改了又寫。

    她壞笑着睨了一眼正睡得今夕不知何夕的聶錚,無聲地衝人做着口型:“想不到你個濃眉大眼的傢伙也會有偷偷喚人暱稱的時候。”

    符行衣輕手輕腳地翻看着地上的廢紙團,終於找到了一張沒有被塗黑的暱稱:風箏。

    她的手不經意地一顫,心窩不知被什麼尖利的東西刺了一下。

    “老爹,你怎麼會給我取這個名字?”

    “每年的春日,天上飛着數不盡的風箏,偶爾有幸運的,掙脫了堅韌的細線,翱翔於天際,像是自由的蒼鷹。爹希望你也能如此。”

    “那幹嘛還要加個‘如’字,直接喚作‘寧鳶’不是更好麼?”

    她記得那日寧滄海沉默了許久,定定地凝視着府內四角的天,目光遠眺的方向似乎是禁城、又似乎不是,良久才沉聲悶笑。

    “寶貝閨女,這世間美好似夢的願望都是鏡花水月……只可願,不可望。如鳶——便已是老天待你的最大恩賜。”

    她脣瓣微勾,淡淡地笑了。

    這封信並未寫完,符行衣只看到前半部分的內容。

    總而言之便是言辭懇切的道歉,說自己不該對她如此兇惡,態度之卑微幾乎令她以爲自己手裏拿着的是什麼認罪伏法的狀詞,完全想象不到這些字句會從聶錚的筆下寫出來。

    簡直比太陽西升東落都匪夷所思。

    她接連又拆了幾個廢紙團,發現這些道歉信成爲廢稿的緣由五花八門,千奇百怪,甚至還有“一撇未寫順”這樣詭異的批註。

    符行衣:“……”

    究竟該說聶錚是細心,還是龜.毛呢?

    心底的不安徹底消失,她壞心眼地溜到了聶錚身旁,狗狗祟祟地伸手偷拿桌案上那一封成稿信件。

    誰知她的手即將碰到信封的那一刻,聶錚猛然驚醒,敏捷地握住了符行衣蠢蠢欲動的手腕,眸中的殺意一閃而過,卻在看清來人是她之後微微一怔。

    “擅闖主將營帳內行竊,”聶錚目光警惕,握緊她脈門的手指微微用力,“你膽子倒是不小。”

    氣勢凜然,猶如不容侵犯的神明。

    符行衣砸吧砸吧嘴,笑眯眯地道:“反正都是要給我看的,何必用上‘行竊’那麼難聽的說法,嗯?聶大將軍?”

    她每每將“聶大將軍”四個字着重細讀時,總有一種故意撩撥逗弄的意味,再配上那雙眼波瀲灩的含情目,聶錚一招便輸,爲掩飾情緒的波濤洶涌,他只得冷笑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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